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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劫柳寨细柳谈兵(2)


  两人放声大哭。

  莲岸道:“你若是改行从善,我依旧看顾你。若后来再有过犯,你晓得我手段,不是好惹的,那时懊悔便不放松了。”

  两人道:“若得大师开恩,小的们以后再不敢生一毫歹意。”

  莲岸叫放了缚,倒把六七两银子与他,着他速还大户去。两人磕上数十个头,就像死去一遭更活转来的,小小心心走出去了。看官,那莲岸既知道这两个是歹人,为何又把银子付他?要知,兵法用人之计,必先加之以威,随后继之以恩,使他心服,测度我深浅不出。无论好人歹人皆为我用。这是莲岸极稳的见识。若是那两人既受莲岸之威,一时无银还那大户,必定把莲岸的行径声张于外了,所以调度小人,不可无威而有恩,亦不可徒威而少恩也。

  两人既出,莲岸私计道:“他两人既已如此,也不怕他再有凶恶。但是,我这声名渐渐要露出去了。不如创起一个教门来,收拾人心,做些事业。”

  自此以后,凡是来求助的,他却有个规矩,说道:“我那涌莲庵活佛的弟子,当初本奉法师之命,出山来行教度人的。如今但有入我教者,不论老少男女,个个使他衣食饱暖,不受世间愁苦之累。但自今为始,若是来皈依我的,各人有个记验,都要在左手臂上刺一朵莲花,便是我教中之人。若不刺的,我也无银资助了。”

  却说,那四方远近的小民,只为饥荒之后,谁人不喜饱暖,听得莲岸有这个教门,个个心悦诚服,任他把莲花刺在臂上。说话的,恐怕这事行不得,各人手臂,是血肉生的,将这铁针刺下去,难道不疼痛起来?就是内中有几个强勇的,还熬得起,若不论老少男女一齐都要刺一朵,这事便难了。不知莲岸自有个法度,一毫也不难。他自灵符治疟之后,到此时将近半年,却把《白猿经》看熟,经上许多符咒,内中有一符叫做“神针入臂法”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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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右符,将左手做三山诀,顶清水一升,向东方立,右手执针,从空中书符水面上,每书一字,口中念“王子五行西山镇”一句,书完,将针在虎口内,吸水一口喷在臂上,以针针下,不痛无血,书符时,须照笔划,不可嬉笑,本日忌食葱蒜韭。
  三山诀:屈下中指,第四指竖起,余三指是也。虎口:大指食指间也。

  莲岸看了此符,想一想,欣然领会。故此就创起这样教门来。凡是来入教的,他就一口法水,与他刺莲花,真个不疼不痛。因此,众人皈顺莲岸的越多。那莲岸自有主意,但凡老弱男女,只与他个饱暖两字。内中若有强壮多力、识字明理者,苟有一才一技的,他不惜钱财,待之上等。这个唤做“白莲教”,因他父亲姓白,生时有莲花之异。想那真如法师,取名莲岸,便有一股天机在内了。

  自莲岸创教,不上一两月,四远的人相继而来,也有衣食不周的,但求饱暖;也有一艺见长的,指望扶助;也有奇才困厄的,资藉成功,纷纷不一。莲岸俱收在教内,分别等第。其中有两个少年:一个是顺天府人,锦衣卫百户李雄的侄孙,名李光祖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少时家业荡废,飘零在外的;一个是南直隶秀才,姓宋名纯学,家贫落魄,无室无家的。莲岸看那两人,俱是有用之才,极厚待他。自后,两人颇用兵机,部勒人众,暗制器械衣甲,将有举动的意思。

  是年三月望日,新泰县知县,偶然从槐荫堂一路经过,见那人烟聚集,就唤衙役问道:“世路荒凉,为何这一处甚是热闹?”

  衙役将女师济人的话一一禀明。知县疑心顿起。次日申文,约同山东路总兵官,将要擒捉。早有人报知莲岸,莲岸道:“不妨,先差宋纯学妆个斯文模样,取银几百两,就教中有姻亲及亲的衙门里人,知会各官,说道:“女师不过倡集佛法,就要拿他,并无实据。不若宽缓一两月,察访他实迹,方好整治。”

  各官听信这话,且又道是女流未必大害。先差缉捕人役,外边访求,按兵不动。这是莲岸第一计策。为甚么不怕他来捉,但骗他略缓?要知有算计的人,只除是急着可以破得,所谓迅雷不及掩耳。若略宽缓,他便图谋停妥了,所以莲岸不怕他捉,只要他缓,分明是明烧栈道暗渡陈仓之计。说这莲岸,晓得惊动官府,虽则用银宽纵,到底要做出事来,目今须是图一安身之地,立得住脚,已后事便易了。

  那一日,就唤李光祖来,吩咐众人道:“大师立教,不过救你们的贫苦,如今官府生起疑心,把你们看做歹人,若是大师有什么不妥,你们手臂上都有记验,是刮不去的。况且大师的威福,非比凡人,你们须要一心顺从,听他差遣。”

  众人道:“李教主既是这番开谕,就要我们到水里火里去,也是甘心的了。”

  光祖进来回复莲岸,知道众人归附,便着光祖于众人中选择强勇的,分别器械,教习起来。

  适值山东地方,有深山险要之处,叫做柳林。那柳林中藏匿的,俱是草寇,正像水浒传上的,大小喽啰之类,专要打劫过往客商。莲岸打听得这所在,在好安身。就差杜二郎、强思文两个装了几口袋布,打从柳林经过,吩咐他如此如此,切不可忘了,两人依计而去。原来柳林内有个寨主,混名叫做番大王,生性多勇少谋。因那柳林深密,官兵却难进剿。所以雄占这一方,手下有四五百众,人强马壮。

  那日杜、强两人,把牲口驮了布,望柳林而来,漫自消遣。只见林子里哨出两匹马来,放了一枝响箭,竟来劫这牲口。杜强两人见那马夫走到近身,俱下牲口,伏在草里,只管乱抖,口中喊道:“这布也是白莲女大师的,要往别省去卖了,置买些锦缎礼物,送与什么番大王的!求爷们放路!”

  那两个响马,本待要取他布疋,放人过去,听见他这些话,到连人缚了,将牲口一齐赶进柳林。真个柳荫密密,山坞重重。不知转了几十个弯曲,才到那寨前。枪刀摆列,令人惊怕。两个草寇,把杜二郎、强思文,縳在门前,先进里面去了一会,然后出来。带那两人进见寨主,走过了三四重石门,见一高堂,展开旌旗,内中一个穿红的,满面虬须,坐在中间。唱教带那两人上来,问道:“你说白莲女大师是什么人?”

  两人自忖:“这想就是番大王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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