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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一箭又雕俱得意 满门共庆乐人间(3)


  小姐看了居公子一眼,道:“我怎么认得?”

  居公子道:“小姐固不认得,试看他如今是个风流学士,只可惜我是男子,若能使我变换形骸,甘心愿嫁此人为快。我今细细想来,我既不能嫁他,小姐却有情于彼,我意欲与小姐相商,愿为撮合,使小姐与我舍妹同嫁了探花,岂不是情种为缘,不知小姐肯允从否?”

  小姐听了这话,一时颜色变异,移身向灯黑处坐着,低头说道:“郎君醉矣!夜已深了,可安枕矣。”

  居公子听了,笑嘻嘻走到小姐身侧,除下巾帻,脱去外衣,道:“我为此巾服苦了一日,姐姐你试看我是何人?”

  来小姐正在恼处,背身不理他。忽听得他改了称呼,只得回过脸来,只见公子去了儒巾,露出一窝青丝细发,令人可爱。再定睛看时,却是女子的三绺梳头。再看她脱了外衣,宛然是个绝色的女子。不胜惊异道:“你是什么人?难道你不是居公子?怎敢假装公子将我诱哄到此,快快直说,使人送我回去!”

  居公子笑嘻嘻地说道:“姐姐不必惊疑,我妹子并非歹意,却是为姐姐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。小妹的父亲,就是鸿胪寺少卿居行简。”

  来小姐道:“这是居小姐了。居倩若是令兄,还是令弟?怎么今日姐姐冒名假装将我娶来。我家兄将我已许嫁居倩若,此乃明媒正娶,自然美满姻缘,何必又要姊姊成全,殊令人不解!敢望明言,以慰小妹,以免心惊欲死!”

  居小姐遂将自幼男装一段始未,细细说清。又将许绣虎一段缘由,细细说出。“所以因思才美不易多得,与家君商议,将姐姐娶来,与小妹同嫁许生,故托知府为媒,喜得令兄晓得前议未就,一旦许允。又将许绣虎成名,实赖令尊以招贵婿。许绣虎以妹为婚,坚辞不允,急上陈情,归里葬娶。妹与家君商议,姐姐名姝,该为金马玉堂之配。设使当日许绣虎与姐姐订盟,则小妹焉能又与许绣虎订盟。我今所以仍是男装娶姐姐到此,非敢占先,是欲拜结姊妹,静俟闺中熟商妙策,行人之所不能行,使许绣虎惊疑而后喜欢,成千古美谈,不识姐姐为何如?”

  来小姐听明了这一番缘故,一时笑逐颜开,不胜感激,道:“原来姐姐为我用尽心机,以同嫁许生。怪不得方才催妆诗中,有缘有缘无之句,已寓微词。姐姐若不说明,愚妹何知?敢不一拜,以明知己。”

  说罢下拜。居小姐含笑连忙挽扶,道:“今夜行了许多夫妻之礼,岂不胜如姊妹礼耶!”

  两人欢喜无限。来小姐放心乐意,问起年庚,却是居小姐长两个月,俱是十八岁,遂定了姐妹。又将后事商议一番,欢然同寝。正是:

  花烛自来成好合,于今花烛得相知。
  说明后此俱无醋,才貌从无吃醋儿。

  次早,居小姐仍是男装出去会酒谢客。许绣虎虽是不成亲的女婿,却是彼此无嫌,出入不忌,与来小姐时常相见。背地里与居公子笑说道:“姻缘分定,我弃汝娶,竟是一对玉人,真好福分也!”

  居公子道:“老妹丈领群英三百辈,占尽天下之福,岂独不能享一女子,而并受其福!天下事虽有定理,然亦有定不定之理,非人所能测。只怕将来老妹丈,亦能受其福,也未可知!”

  许绣虎自知失言,连忙谢罪。居公子笑了一笑,笑过,许绣虎自去择日葬亲。

  到出殡这日,居公子同来小姐已经满月,算计停当,俱来送殡直至坟前。许绣虎再三拜谢丈人,丈母,又拜谢居公子夫妻,与来小姐觌面,又看得亲切。丧事一完,即择吉日准备成亲。居行简托了秀水县县尊,道:“当日原是招赘言亲,今虽寄居,嫁出未便,仍欲以招赘探花,庶与前言有合。”

  县尊与探花说知,许绣虎欢喜,无不允从。

  到了这日傍晚时候,许绣虎乌纱吉服,排齐执事到居家门前,居公子同亲戚迎接进厅。乐人分左右赞礼,里面仆妇、使女使簇拥新人出来,与探花并立红毡,先拜天地、后拜岳父、岳母。又与居公子相见,亦行拜合礼。欲请舅母出来,因是新郎不便说话。又因前日被公子说了几句,故此不便相请。各各拜完,一众笙箫细乐,送新郎、新妇齐入洞房。

  居公子打发乐人、宾相一齐都出去,将门掩好,笑嘻嘻来对许绣虎说道:“今日舍妹与探花成百年姻眷,洞房中自有宾相、伴娘撮合言好。小弟是过来人,知此辈无非熟习鄙俗之言,岂堪入耳。故此小弟在洞房,权怍喜娘、伴娘,服侍你二人共饮合卺筵宴。却要依我言语,新郎不可造次,新妇不要含羞。”

  遂一手携了新郎道:“请坐此席。”

  许绣虎不解其意,含笑而坐。居公子携了新人的手,扶坐于对面。两人坐定,居公子笑嘻嘻,袖中取出一柄金如意来,执在手中,然后轻挑慢揭新人的方巾,口中念说道:

  如意揭方巾,佳人貌娉婷。
  风流今夜始,百子诞千孙。

  居公子将方巾揭去,来小姐几乎发笑起来,没奈何只得忍住。居公子转身将金如意付与许绣虎,口中又念道:

  如意付新郎,洞房休倚强。
  轻款须留意,魂销另有香。

  许绣虎听了,不觉大笑道:“尊舅诙谐可谓极矣,独不顾令妹娇羞耶!”

  居公子笑道:“弟与妹闺中无日不作戏谈。今一旦被君窃去,岂不使我日坐枯禅。只得与家君、家母细细商量一个妙策,使小弟变形骸,更改女装,充作舍妹与来小姐趁此花烛之下,一同嫁了探花,不知探花以为何如?”

  许绣虎一时听得糊胡涂涂,认真不得,认假不得。欲回言,却又不知头绪。先前居公子揭方巾时,却是背立新人面前,后又回身将如意付绣虎,看不见新人的颜色。如今居公子走开,抬头将对面新人一看,却是往常相见的舅母来小姐,不胜大惊,连忙立起身来,要往门外逃走。居公子见他欲走,即一手扯住,笑道:“先前在来小姐府中不曾说明,容你逃走。如今在洞房中,亲已成矣,怎又复萌野性,以怍前态耶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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