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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回 老御史为儿谋妇(4)


  杨芳抬头,忽见上面横着一个扁额,题的是“弗告轩”三字。杨芳自恃认得这三个字,便只管注目而视。吴翰林见杨芳细看,便说道:“此三字乃是聘君吴与弼所书,点画遒劲,可称名笔。”

  杨芳要卖弄识字,便答道:“果是名笔,这轩字也还平常,这弗告二字写得入神。”

  却将告字读了常音,不知弗告二字盖取《诗经》上弗谖弗告之义,这告字当读与谷字同音。吴翰林听了,心下明白,便模糊应道:“正是。”

  有诗道得好:

  利口善面,龙蛇莫辨。
  只做一声,丑态尽见。

  正说完,杨御史与白公小便完走来,大家又说些闲话,吴翰林就复邀上席,又要行令。杨芳让白公,白公又推杨芳,两下都不肯行。杨御史也恐行令弄出丑来,便乘机说道:“年兄既不肯行,小儿焉有妄动之理,倒不如淡淡领一杯为妙,只是小弟不该独僭。”

  白公道:“见教得是,但酒要吃得爽利。”

  杨御史道:“知己相对,安敢不醉?”

  吴翰林遂叫左右各奉大杯。四人一头说,一头吃,又吃了半日,大家都微有醉意。杨御史恐怕白公酒酣兴起,要作诗赋,遂装作大醉,同杨芳力辞,起身而别。正是:

  客有两双手,主有四只目。
  掩虽掩得却,看亦看得着。

  杨御史父子别去不题。

  却说吴翰林复留白公重酌,就将杨芳错念弗告之言说了一遍。白公道:“我见他说酒底艰难,已知其无实学,况他又是《诗经》弗告二字再读差了,其不通可知,相士之不足凭如此。”

  吴翰林笑道:“你又来自愚了,相士之言未必非,老杨因甥女前日题诗,故特遣来作说客耳。”

  白公连连点头道:“是是是,非今日一试,几乎落他局中。”

 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,又饮了几杯,方才散席。正是:

  他人固有心,予亦能忖度。
  千机与万关,一毫不差错。

  且说杨御史自从饮酒回来,只道儿子不曾露出破绽,心下暗喜道:“这亲事大约可成,但只是央谁人为媒方好?”又想道:“此老倔强,若央了权贵去讲,他又道我以势压他。莫若只央苏方回去,彼此同年,又是相知,再没得说了。”

  主意已定,正要去拜苏方回,忽长班来禀道:“昨日都察院有传单,今日公堂议事,此时该去了。”

  杨御史道:“我到忘了。”

  又想道:“苏方回少不得也要来。”

  遂叫左右备马,竟到都察院公堂来。

  此时众御史都已来了,苏御史恰好也来了,大家见过。却原来是朝廷要差一官往北番迎请上皇兼送寒衣,因吏部久不推上,故有旨着九卿科道会议荐举。故都察院先命众御史私议定了,然后好公议。众御史议了一回,各有所私,不好出口,都上堂来打一恭道:“迎请上皇,要只身虏廷,不辱君命,必须才能智略,胆气骨力兼全之人,方才去得,一时恐难乱举。容各职回去,思想一人报堂,以凭堂翁大人裁定。”

  堂上应了,大家遂一哄散去。正是:

  公事当庭议,如何归去思。
  大都臣子意,十九为存私。

  众御史散了,杨御史连忙策马赶上苏御史,说道:“小弟正有一事相求,要到尊寓。”

  苏御史道:“年兄有何事,何不就此见教?”

  杨御史道:“别的事路上好讲,此事必须要到尊寓说,方才是礼。”

  二人一面说,一面并马而来。不多时,到了苏御史私衙,二人下马,同进厅来坐下。

  苏御史问道:“年兄有何见教?”

  杨御史道:“别无他事,只因小儿亲事,要求年兄作伐。”

  苏御史道:“令郎去秋已魁乡榜,为何尚未毕婚?”

  杨御史道:“小儿今年是二十岁,前年侥幸,敝乡曾有人议亲,只因他立志要求一个贤才之女,所以直迟至今。前日同年兄在白太玄家饮酒,见他令媛能代父吟诗,则贤而有才可知。小弟归家与小儿说知,小儿大有怀求淑女之意。小弟想,白年兄性气高傲,若央别人去说,恐言语不投,不能成事。同年中惟年兄与彼相契,小弟又叨在爱下,故敢斗胆相求,不知年兄肯周旋否?”

  苏御史道:“此乃婚姻美事,小弟自当赞襄。但只是白年兄性情耿直,年兄所知。他若肯时,不论何人,千肯万肯;他若不肯,任是知己也难撮合。但年兄之事,在令郎少年高才,自是彼所深慕,必无不允之理。今日迟了不恭,明早小弟即去,道达年兄之命,看他从违,再来奉覆。”

  杨御史打一恭道:“多感多感!”

  说罢了,就起身别去。只因这一说,有分教——塞北驰孤飞之客,江南走失旅之人。正是:

  意有所图,千方百计。
  成败在天,人谋何济。

  苏御史去说,不知允与不允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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