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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二人本领原差不多,直打了好些时。正自不分胜负,偏巧我与明姑主仆经过,看见灯光寻至。明姑一见韩玮,便知为了自己而来,弥觉深情可感,更恨魏绳祖逗留近地,心存叵测,赶走魏绳祖,彼此大略说了前事。明姑走红山嘴,原是当初韩玮约定,万一乃父相逼太急,便由红山嘴抄山径小路,先到哈密郊外沙石梁投奔韩玮好友倪健家暂歇,再由那里备办资饭,走戈壁前往甘肃凉州城外七里店宏任庵,去寻韩玮的姑母意云师太,便可得到韩玮的下落,设法相会。韩玮四海飘零,亲人只有这么一个出家的姑母。那倪健是个大皮毛商人,人极义气,韩玮前数年曾救过他的身家性命,患难之交极为莫逆,每次往凉州探亲,必绕道往他家中欢聚些日,这条路走得极熟,行前还给明姑画了一张详细的地图,所有食宿打尖之处均经注明。不道中间有五百多里一段大沙漠,看去虽比官道八百里戈壁要少去三百里地的沙漠,但是那一带沙梁水缺,旷无人踪,较之官道还要难行十倍,从无正经客旅敢打此经过,须要备上极强健的骆驼与充足的粮食,盐、水两项尤为重要。明姑素闻黄漠黄沙之险,平时想起原在踌躇,打算万一有事,仍由官道直行,遇见追兵再行拼命闯越,不向倪家求助。恰巧天降大雪,只要备上雪具,数百里的沙漠,凭自己主仆二人的脚力,一日夜行便可飞越,连坐骑都不消预备,岂不正可以借此向倪家打听那韩玮的下落?所以不听我之劝,借词投亲,非由红山嘴抄山路小径走不可,走时匆匆,忘了魏绳祖约的也是那条道路。如不多事,大雪深夜原也不会遇上,魏绳祖久了必非韩玮之敌,韩玮第二日去往山中探看,必知明姑已逃,势必照约追去,两下当时虽然错过,不消两三日定能追上相见,这一来二人虽喜巧遇,却惹出许多事故。当晚主仆三人更不逗留,话一说完,便匆匆谢别了我相助之德,径取道往倪健家中而去。”

  谁知魏绳祖所带两名仆人一名沙清一名崔大,俱极精明干练,又会得两手拳脚,先见主人与客相斗,本就跃跃欲试,后见主人败逃,看出来人厉害,没敢妄动。等来人一走,崔大去追回主人;沙清早踏了雪具,在他主仆三人后面遥遥尾追下去,因知不是来人敌手,追得甚是狡猾,人并不近前,一边往前滑行,一边用手摸探三人滑行过去的雪印。相隔甚远,三人毫未觉察,淳于芳又忙着回去,瞬息回了周家,一时疏忽,以为纵有什事,她主仆三人足能发付,没把这些庸人放在心上,直被他太太平平跟踪到了天明,遥见前面村庄,知道三人必往投宿,方赶了回去报信不提。

  这里淳于芳在周二店中地下室里刚把明姑主仆脱险之事说完大概,忽然门帘起处,马玄子走了进来。众人连忙起身为礼,纷纷询问探山之事如何。玄子指着淳于芳道:“那老贼真个好狡异常,今晚虽未得使敌人自相残杀去引起他们疑忌,亏你杀了他们两个党羽,又将他女儿带走,否则事情还难说呢。”陆萍道:“你那新朋友王狮叟,不是说昨晚跟下敌人,故布疑阵,业已引其内证了么?难道到了三道岭被老贼点破了?”玄于道:“谁说不是:狮叟原知葛会亮老贼好狡,不甚放心,才来约我同去。到了那里,见京中派下来的二三拨敌人俱在老贼那里与他争论,由我们店里起身那做头一拨的五个奔贼待了一会才行赶到。这时芳妹已和我们去往后寨。狮叟不知她去意所在,恐生枝节,正和我打手势,要跟往一探。老贼忽将小贼的几封密信以及先后各地来往机密文件取了出来,与敌人观看,仗着他那能言善辩和先后事实证明,敌人居然由疑转信,一同推详当时之事。敌人中为首的一个便是当年残害亲兄、宫中三凶之一,本名冯春,不知怎的大家都称他做胡二爷,听说话语气,他同了一个名叫万子灵的好似最后赶来。狮叟也说昨晚戏弄群贼,没有见这两人。众中独他发话最多,先时认做老贼行诈内叛,声色俱厉,说到后来,却是他力排众议,断定有了能人行使反间,引他们内江,所说的话头头是道,颇有条理,并且再三盘问,附近一带可有什么能人隐迹与号称前明遗民的人居住?可恨老贼知道山中厉害,不敢得罪老周山主,也或许是拿不准是否山中派人所为,未便妄言引祸,却将我和北天山穿云顶隐居多年不轻下山的狄梁公叔侄说出。我和狮叟正自心中不忿,想和他开个玩笑,忽从寨外跑进一个敌党。寨中老贼手下只有两个废物一般的徒弟,原在寨庭外侍立,看见有生人正要拦阻,那敌党颇有两手,毫不客气,只一两下便将拦的人打倒,这时冯春己迎了出来。老贼看出来人是京中同党,自吃了个哑巴亏,还得喝骂徒弟无知,上前赔话。冯春和来人连理也不理,老贼闹了个大没脸,正站在一旁发僵赔笑。冯春听完来人言语,忽然问道:‘老寨主适才曾说附近并无可疑之人,有也远在天山一带,但不知贵后寨可还隐藏有我们的对头么?’老贼哪知后寨有变,力辩:‘所有门徒俱在前寨,不曾走动,并且本领不高,万不敢作此叛逆大罪之事。后寨只有二妾一女,虽然略通武艺,平日家教甚严,除偶然出猎外,从不与外人来往,更是无干,请冯兄不妨加细查看。如有不合,任凭处治。’冯春冷笑道:‘但愿与老寨主无干才好,我们且去后寨墙外看来。’我二人知道出了变故,先行赶往后寨一看,在寨外树林中发现两具未化完的死尸,一会冯春老贼等走到,暗听争说,才知敌人去时已疑定老贼背叛,去的并未全行入内,分了四个能手暗在寨内外巡查视探,内中两个巡至后寨墙外,忽然在树林外雪地里发现两件女人用的簪环,两个同党已被人杀死在林内雪地里,身上弹了化骨药粉,忙用刀把药挑去,以留后证,一面顺着雪中足迹追赶,以为你们还未走远。他们见远远似有两个女子背着包裹疾行若飞,挨着山麓隐现,欲待赶上,正走之间,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件暗器,将内中一人打倒,接着又是一片寒光逼到头上。他见同伴又死了一个,人单势孤,吓得连那同伴死尸都没顾得,拨转身就跑到寨里去报信。偏那地方相隔大寨已远,这一往返间自然耽延了些时候。等冯春和老贼等赶到,只先见两具残尸横在林内,再去看那被暗器打死的一个,不特尸骨不知去向,连雪地里两个女于脚印也观察不出,最奇怪是附近那一片数尺深厚的积雪,竟似被人将浮面一层齐整整铲刮平整。冯春错了主意,以为逃人必有能手相助,这般大雪,天还未明,难以追寻,又断定老贼知情,想从他身上盘查线索,这一来给明姑少了好些麻烦,老贼却为难极了。当时我二人潜身在侧,见老贼语无伦次,举动虽然狼狈,大概还未想到他女儿有什变故,直到冯春向他诘问,说凶手背着包裹,又是女子,必是内贼,像押犯人一般,要他先行伴同回寨查看。刚进后寨花园,便听他的家中婢妾乱成一片,老贼一问,才知乃女明姑带了一个丫头,携了细软兵刃,不知去向,闻言一着急,便自气晕过去。救醒后,冯春先还认是老贼纵女行凶,又经了一番加细的盘问,才将信将疑的断定乃女与外人早有勾通,老贼平日姑息,不知防范,事后必知乃女去处,却不说出原委,一任老贼指天誓日。赌神罚咒,仍责成他在今天黄昏前要将乃女寻回,或是说出地点,以便合力搜拿,否则便算是知情不举,可怜老贼平时那般趾高气扬、不可一世的气概,竟成了一条夹尾巴的痢狗,只管向人摇尾乞怜,却弄得动辄得咎。这,一来虽然委屈了他,冯春因贼由内起,知道老贼原有不少有本领的徒弟,俱在这一半年中间离去,有的竟不辞而别,再加昨日王狮叟给他同党们一阵捉弄戏侮,以为有了蛛丝马迹可寻,一心只注意从老贼父女、寨中情况和附近三道岭那一带去寻找线索,虽然也用紧急传牌通知各地党羽搜拿明姑主仆,并没想到我们身上,给山中免去好些麻烦。他更因金兄保定朱公子,惯于声东击西,虚实互用,迷乱敌人耳目,昨晚他们三拨人搜寻了一天一夜,毫无踪迹,日里有一同党在雪中失踪,接着出了许多怪事,夜间又先后伤了三名同党,回京大没法交代,务要水落石出。听他背地授意同党防查老贼,说老贼与朱公子原是内亲至戚,明姑主仆之逃必与此事有关,不擒回这两人难知底细与朱公子金兄的下落。我二人知道今晚鬼使神差,虽然移祸江东,但是明姑主仆加上芳妹明是三人,怎会敌党只知两个女子?就算芳妹精通剑术、飞行绝迹,既未留心明姑主仆的脚印,又是一路同走,当然也不会不留一点痕迹。此事细心一想,大有蹊跷。难道今晚我们同道,除这位意想不到、天外飞来的王狮叟而外,又添了两个女中剑侠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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