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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八


  老贼陈玉堃见此情势,早吓得面无人色,周身乱抖,想要逃走,一面是江,自己不会水性,幼年虽曾习武,本领不高,全仗机警诡诈,擅用权术,才有今日地位,平常只是发号施令,从不亲自动手,养尊处优,功夫早已抛掉,水中逃走万不可能,岸上又有敌人和许多叛党,正在忧惶无计,忽见心腹同党章金儿一手持刀,把住前舱人口,始终不曾离开,知其强豪心实,对己忠心,忙把他一拉,悄声说道:“如不是我,大家哪有今日基业,想不到他们会变心,致被敌人乘虚而入。如往岸上逃走,必被敌人挡住。你水性甚好,如能救我出险,必有重报。”正说之间,忽听篷顶少年说话,群贼已向敌人投降,纷纷跪倒,内有两人虽然随众下跪,手中兵器并未丢掉,目注前面少女,满脸悲愤之容,知这两人最是强横手黑,杀人甚多,又是自己心腹同党,必是自知所行所为难于活命,似想待机发难之状,敌人共只两个少年男女,如能抽空除去一个,剩下一人便好应付。万一所料不差,许能转败为胜也未可知。心念一动,立生诡计,悄告章金儿,令其照计而行。刚商量好,向五已同了两个贼党赶上船来。

  老贼正和同党密计,耳听上面步履之声,篷顶少年似已离去,忙令章金儿朝上窥探,说是敌人不知去向;心中一宽,见向五同了二贼走来,暗忖:“此人原是盗伙,因和我勾结,互相扶助,才坐了第二把交椅。”因同来二贼又是自己党羽,以为可以商量,不等近前便低唤一声“五哥”。

  向五已听出他是罪魁祸首,敌人全是为他而来,不是纵容狗子逞强好色,怎会闹下这样大祸?心中恨毒,同来二贼虽是老贼一面,一个却是向五表侄,一个又是多年相交的死党,交情比起老贼更厚,一见金儿持刀旁立、老贼惊慌情急之状,业已看出他的心意,便和同来二贼暗骂:“不知死活的老鬼?便你今夜能逃活命,我和众弟兄也容你不得!”先和二贼党发一暗号,令其留意,随对老贼道:“今夜情势凶险,千不该万不该纵容令郎做出这样逆伦之事,又不知用什么方法把老三的腿断去。即此已犯众怒,又不小心把两个大对头引来。彭家老少三位的威名你不是不知道,休看只得两个敌人,我们再加一倍也非对手,何况来的未必就此两位,想逃决是无望。依我之见,不如放值价些,乖乖上岸听人发落。这两位小侠为你而来,你虽不能免死,众弟兄却可保全几个。你也这大年纪,害人一辈子,结果一场空,连个儿子都保不住,活在世上也是无趣。何况你那行为已犯众恶,众弟兄已全背叛,不会饶你,落到他们手内死得更惨,不如乖乖跟我出去。敌人要是只诛首恶,能放掉几个,大家感你好处,纸总和你烧上几张。你又无儿无女,有一个宝贝儿子成了水鬼,莫要死后还惹人恨,遇到过年过节,连羹饭也吃不到一口,何苦来呢?”

  老贼虽然阴沉,越听对方所说越觉刺耳,由不得气往上撞,本意同来二贼乃是平日勾结的党羽,忙使眼色,想令下手将向五杀死再作计较,不料二贼竟如未见;刚想起二贼和向五交情更深,心中一惊,暗骂自己糊涂该死。章金儿倒是忠于老贼;站在一旁已听不下去,方喝:“向五哥如何这等胆小怕死,听人宰割!”话才出口,不料平日人缘太坏,只知依仗老贼宠爱,得罪人多。同来二贼本有嫌怨,来时又经向五暗中指教,早就防到老贼怕死,诡计又多,想出花样,一看神情不对,就势下手,双刀齐下,金儿立被斫翻在地。

  老贼所打脱身主意全成梦想,吓得心胆皆裂,战兢兢说道:“三位老哥子不要动手,容我一言。我多年积蓄,金银甚多,俱都藏在离此十里的江滩石洞之内,无人得知。我知你们水性甚好,此时正当潮长水急之际,好在敌人只得两个,均在岸上,如将缆绳锚索斩断,即速逃去,顺流而下,船一离岸,敌人便迫不上。只能逃得活命,愿将洞中金银献上,我也洗手出家。你们全成财主,还可保全性命,免得去向敌人哀求,能否保全尚不可知,你看如何?”

  向五闻言,便问:“藏金石洞现在何处?如何去法?”老贼见被说动,心中暗喜,忙答:“事不宜迟。先将此船开走,路上再说不是一样?”向五见同党中有一人似为藏金所动,面现惊喜之容,忙答:“这样也好。我已来了些时,恐怕敌人疑心,最好假装把你绑上,到了船头,冷不防斩断船缆立时开走,免得敌人生疑纵上船来,连我们一齐带累,谁也休想活命。”老贼见同来二贼面有喜容,无一开口,信以为真,忙说:“还是你们义气,事不宜迟,越快越好。”一面假作抗拒,高声咒骂。向五也亲自动手,将老贼拖到船头,忽然反剪两臂,将其绑紧。

  老贼见绑甚紧,心中生疑,低声急呼:“五哥如何真绑?”向五悄答:“不这样,怎会相信?敌人就在岸上,不要开口。”老贼方说:“后面还有船缆系住,快些分人下手,迟便无及,”内中一贼误认向五真个想逃,刚一转身,向五已将老贼连腿绑好,扛在肩上,大喝道:“你做梦呢?谁不知道彭老大公门下,连三尺童子均是极好水性,二位小侠更是出了名的水底小白龙,休说是条船,便是一条水蛇,晃眼也被追上。你那瞒心昧己的黑钱我也不要,只求保得几个弟兄性命就是万幸。”随说扛着老贼往岸上跑。同行二贼也被提醒,慌不迭跟踪赶去。老贼才知上当,料定非死不可,正在心寒胆裂,忽听前面嗥叫之声,又有二贼倒地。

  原来这伙贼党大都天性凶横,杀人甚多。内有二贼更是心黑手狠,作恶多端,虽然随众跪倒,自知难于活命,无奈敌人飞刀厉害,难于逃走,暂时不敢妄动,所用兵器仍握在手中,跪在群贼后面,打算待机动手,及至向五奉命走后,空中浮云尽退,清光大来,明如白昼,月光照处,忽然发现篷顶上敌人不知何往,面前只有一个少女,背上虽插着一口宝剑,并未拔下,左手撑腰,右手指着前面群贼,正在喝问以往经历出身,杀人多少。内中一贼恰与老贼同船而回,认出敌人便是日间所遇卖花少女,来路相遇,调戏过她,越知凶多吉少,心中叫不迭的苦,跪处离水较近,索性逃走也罢,因和老贼一般心理,以为敌人共只两个少年男女,贼党人多,又恐万一逃走不脱,岂不冤枉?意欲暗放冷箭,乘着另一敌人不在眼前,先杀死一个,既兔穷追,又可报仇,就被少年擒回,也够了本。主意打定,乘着对方和前面同党问答之际,互相打一招呼便即下手。

  二贼恰巧都会暗器,一个悄悄取出弩箭首先发难,朝少女冷不防连珠射了三箭;一个持镖就打。向五想拦无及,只见少女身形一晃,镖箭纷纷落地声中,内中一贼突然怪叫一声,翻身跌倒。另一贼比较胆小,扬手一镖打出,也不问打中与否,转身便往江边跑去,本意向五有名的水老鼠,见多识广,向无虚言,对于敌人那等害怕,必有原因,虽想逃命,行刺却非本心,比较情虚,正往前跑,忽听~声清叱,一条人影带着一股急风已飞将过来,喊声“不好”,回刀待要斫去,猛觉颈上风生,眼前寒光一闪,连肩带臂被少女一剑斩断,当时鲜血狂喷,死于就地,大半条人臂带着那口钢刀,映着月光飞起两三丈高下方始摇摇下坠。

  贼党只知少年是个强敌,方才虽有二贼被暗器打死,并不知是少女所为,后来二贼一死,看出厉害,全都吓了个胆落魂飞,无一敢动。老贼见此情势,越发吓得乱抖,耳听向五朝众贼党喝道:“我说的话,你看如何?如信老鬼的话,岂不全是送死?就这样,能否保全几个,还要看二位小侠是否开恩呢。”话未说完,忽见侧面沿江崖腰上跑来一人,胁下挟着一男一女,到了少女面前放下,笑问:“怎又杀死两人?”向五忙将老贼放倒,跪说前事,一面招呼群贼跑将过来听候发落,老贼已急晕过去。

  原来少年所挟一男一女,正是狗子和使女秋棠,已全醒转。狗子上衣已全脱去,撕成碎条,手脚均被布条绑紧,正在呕吐。秋棠手中还拿着一把尖刀,先朝少女跪倒,哭问:“主母今在何处,如何未见?”少女笑答:“你主人现在崖上,先前不知贼党虚实,惟防照顾不及,将她藏起,才来除这群贼,不料全是脓包。本想一网打尽,因思他们再三哭求,又问出以前只在江中偷偷摸摸,不是万不得已轻易不肯伤人,谋财虽多,害命却少。自从老贼七八年前入伙,仗着诡计险谋,挑拨同党火并,不满一年便由他做了盗首,由此无恶不作。现在打算问明情由,分别发落。他们已知我兄妹厉害,决不敢再妄动。你往那旁崖上请你主母下来,当面报仇出气便了。”

  淑华最悬念的就是秋棠,因见江流太急,狗子尚未被贼党救起,何况是她,深悔自己轻视卖花女子,一时心慌太甚,急于求死,以至秋棠先发,误了她的性命,又见彭氏兄妹那高武功,贼党伤亡许多,余下全被镇住,兵刃暗器也都抛掉,惊喜交集之下,回忆前情,正在伤心,忽见少年由沿江危崖上挟了秋棠、狗子飞驰而来,所穿紧身衣靠不知何物所制,映着月光,闪闪生辉,面上好些水渍,身上却只湿痕,秋棠却是通体水湿,又是心喜又是心疼,想起船上衣服甚多,欲令更换,不等招呼,先就觅路爬下,刚到半崖,秋棠已自寻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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