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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一


  第十二回
  念切孤寒 开荒谈侠女
  情殷旧侣 软语劝痴人

  前文淑华主仆在老王坝遇救,正在凭窗遥望,忽听女侠彭玉澜惊呼之声,同时,瞥见崖上有一白影飞堕。定睛一看,彭涛已和来人对面说笑起来。玉澜方始放心,笑对淑华道:“哥哥虽然心细,却没有我爽快。你看天已快亮,闹了一夜,大家全有些饿,难得这班毛贼悔祸感恩,备了一桌酒菜,不来享受,那等猪狗不如的老贼,一刀就可了事,和他哪有许多话说?并且常升还在人家养伤,我们回船接他,一则逆水行舟,我兄妹又还有事,也不想时限多紧,岸上那人不知是谁,怎不把老贼杀死,请上来呢?”正谈说间,忽听老贼惨嗥了几声,再看岸上,人已被杀,由向五和两贼党抬走,白衣人又和彭涛谈了几句,便自分手,往下流危崖上纵去,晃眼不见。

  彭涛回船一谈,才知彭涛问出老贼藏有不少金银,在离此十里的牛角汉危崖山洞之内,当初原有两名心腹贼党助他藏着,后因老贼天性凶狡,将二贼用计暗杀,打算一人独吞。彭涛想用藏金周济贫苦,先使老贼多受罪孽,然后迫令献出。老贼到此地步,才知平日伤天害理在用心机,只得从实说出。彭涛本定押他同往发掘,为了另有一事须往赴约,又因白衣人赶来,发生了一点事故,夭明之后便须起身,看出老贼所说不是假话,便命向五将其杀死,说罢便令开船。

  彭氏兄妹见秋棠侍立在侧,怜她年幼忠义,便命入座同吃。淑华待人最是宽厚,经此患难,对于秋棠更加怜爱,闻言略微客套了几句,便令同坐。秋棠坚辞不允,又听彭涛说:“山中隐居,一同力作,人都一样,有什尊卑之分?”主人更是宽厚,情如母女,只得谢诺同坐。玉澜更爱秋棠,说:“此女聪明勇毅,只为身世孤寒,做了人家使用丫头,虽蒙二姊厚待这样下去仍不免于埋没,难得年纪轻轻,这等机警胆勇,等送二姊到家,妹子将她带走个两三年,使其学点本领再行回来,姊姊一门孤弱,遇事也可免受欺凌,你看如何?”

  淑华闻言大喜,便说:“此女灵敏忠义,本来可爱,愚姊此次仗她舍身相助,才得免去凌辱,方打算回家收为义女,并不当她下人看待。得蒙玉妹垂青,收到门下,再好没有。”玉澜笑道:“二姊如非对她有恩,她也不会与贼拼命了。既是这样,就借这一席压惊酒,便命行礼吧。”随命船家点上香烛,行礼之后再行痛饮。彭涛笑道:“玉妹就是这样性急,到了地头行礼不是一样?白六哥找我有事,又要赶赴前日之约,吃完我还要走呢。”玉澜道:“事情要办就办,这能有什多的耽搁?”说时,船家已忙着点好香烛,来请行礼。淑华又请玉澜就此收秋棠做徒弟,先行拜师之礼。玉澜一口应诺。秋棠自是喜出望外,嘻着一张小嘴,高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当时改了称呼,分别礼拜,二次入席。

  吃了一阵,彭涛便要起身。淑华忙命船家拢岸。彭涛说:“去路与此相反,随身小包均在老王坝岸上,只为腹饥,又想和舍妹谈几句,才同了来。此时酒足饭饱,船离岸近,无须停泊了。”说罢。又朝船家告诫了几句,兄妹二人同去船头,各自纵身一跃便到岸上。淑华、秋棠见他兄妹一跃好几丈高远,捷如飞鸟,正在相对惊叹,玉澜已飞身回船,面上似有忿容,因其去而复返,不知何事,虽然一见投缘,结了姊妹,到底新交,未便探询。玉澜也未再提,只命船家撤去残肴,催舟上驶,午后务要赶到韩家沱去接常升,又请淑华安歇。

  淑华因她也是一夜未寐,劝同就卧。玉澜笑答:“妹于往来江湖,三两日夜不眠不休乃是常事。现在船家已悔祸学好,我兄妹还有一点事情须要去办,何况人又不倦,二姊只管安歇,秋棠年轻,昨夜虽受惊恐,尚无倦容,正好就便教她一点人门口诀,途中先学起来。午后到了韩家沦,寻回常升,再请姊姊起来吧。”淑华谢诺,自去后舱安卧。秋棠看出师父爱她,越发欢喜,玉澜见她灵慧异常,一点就透,更加怜爱。

  师徒二人正谈说问,忽见一叶小舟,船上立着白衣少年,由上流头掠波而来,其行若飞。秋棠方觉那船快得出奇,微闻“噫”了一声,跟着便见玉澜伸手窗外连挥了几下,晃眼两船临近,看出船头上少年正是老王坝崖顶飞堕的白衣人,少年已飞身越窗而入。秋棠知非外人,忙去取了茶来。玉澜已面带愁容道:“此是你的师伯,上前见礼。”秋棠依言礼拜之后,玉澜低声说道:“我本意将你母女送到地头再走,不料我家中发生一件要事,必须赶了回去。方才默查船家,已实胆寒,决不敢再有他念。不过常升年老体弱,救起之后便发寒热,卧床不起,现由你的师伯送往友人家中医治,恐有数日才能痊愈,带在船上也不方便。你义母大难之后,人正疲乏,可任其多睡一会,不必惊动,醒来再对她说,非我为德不卒,实是迫于无奈。好在船家已全制服,前行多是热闹城镇,江中舟船往来不断,决无他虞。等到峨眉附近的八里滩镇上,再改坐轿回去。万一途中有事,可将这只银镖与看,说我彭氏兄妹好友,当有照应。起旱以前,先命船家往八里滩镇上寻一姓白的老头,他见此镖,定必命人护送。你母女只管放心,不必胆小害怕。到家照我所传勤习,我事一完,自来接你。也许你们起旱以前我能赶到都在意中,此时尚拿不准。待我嘱咐船家几句,就随白师伯起身了。”说罢将镖取出。

  秋棠接过一看,镖长不到三寸,上刻虎头和“彭”字,心虽依恋不舍,但见玉澜面有愁容,料是急事,只得应诺。玉澜随将船家唤来,令其小心照护,不许丝毫违背懈怠,并说:“我尚有事,须要离船他往,不定何时回船。如能由此洗心革面,好好营生,自无话说,稍犯前恶,昨夜所杀贼党便是你们榜样。”船家早已吓破了胆,彭氏老少诸侠威名又所深知,越发死心塌地,哪敢再生别念?又疑对方故意离开,借此试心,暗中考查,全部诺诺连声。玉澜看出所说是真,心放好些,遣走船家,重向秋棠叮嘱慰勉了几句,匆匆同了少年改上小舟,往上流驶去。

  秋棠遥望小舟去远,折入支流,又有了一些倦意,便在舱中和衣卧倒,船家因玉澜令其按例停泊,听淑华吩咐行事,韩家沦接人之事暂时作罢,也未人舱惊动。主仆二人连受惊险危难,一夜无眠,全都倦极。这一睡直到西初,淑华先醒,见日色偏西,静悄悄的,只听橹声效乃和江波打船之声,唤起秋棠一问,才知玉澜已走,因见船家恭顺和善,与前大不相同,照此行驶,明日夜间便可赶到八里滩。玉澜高义可感,只不知有何急事,不别而行。

  听说八里滩离峨眉只数十里,淑华见泊处是一邻近城邑的大镇,知道船家上岸买完应用食物就要开走,也未在意。待了一会,忽然发现岸上有一华服少年,不住朝自己这面张望,徘徊不去。淑华见那少年生得獐头鼠目,神情鬼祟,疑非好人,忙告秋棠,避开临窗一带,跟着便听船家和人说话。秋棠侧身一看,正是前见少年,听口气似在打听淑华来历,吃船家数说了几句,冷笑走去,刚觉少年不怀好意,船家已忙着把船开走。

  到了江中,便听一船家冷笑道:“天底下竟有这样不知死活的东西!我们昨夜那多的人尚且不行,看他神气,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坐地虎,也敢昏想吃汤圆,岂非笑话!这是现在,我们受了彭家小侠一场教训,把人管好,不愿惹事了,要是前三天遇上,不当时打他一个半死才怪!”另一人道:“事情难料,这狗东西走时神气不好,就许有点门道,方才你还是把彭家二位小侠的旗号打出来,要省事得多。”前人答道:“本来我想说的,后来一想这类小狗种太可恶了,彭家兄妹何等威名,本人就算不曾暗中跟来、他那信号银镖,是在江湖上走,没有人不知道,到时一拿出来,哪个敢惹?顶好他回去约人追来,给他一个硬钉子碰回去,以后长些眼睛,真要是个秧鸡儿,不知死活利害,冒失下手,凭这彭家信号,哪里找不到照应?单凭我们几弟兄,也把他打发回去了,怕他作什?”另一人道:“话不是这样说,能够无事,岂不是好、我看这厮好似练家,听你说那一套难听的话,并未发作,只冷笑一声,转身就走。如是常人,少年气盛,至少也要说上两句大话来遮脸面,哪怕说了不算呢,当场总好看些,他竟会一言不发,行时又朝我们的船,连回头了两次。我料这厮善者不来,来必不善,我们全仗这位船客求情,死里逃生,还分得了好些财物,彭家兄妹走时又再三告诫,万有一事,对不起人,自身还脱不了干系,到底小心些好。”

  秋棠闻言大惊,忙向二人探询,才知方才华服少年因见淑华美貌,又是孤身女客,不知怎会看出船家以前来历,上来先说黑话探问女客来历,并许重利。船家自经昨夜变故,已全醒悟,立志学好,又畏彭家威名,感激淑华代求不杀之恩,这类话本听不入耳,再见对方骄狂自大,越发有气。此时同伴未回,只他一人在船,便以冷语讥嘲,说:“女客来历大呢,不必费话。如想自找无趣,今夜船泊八里滩,你明早寻来;包能见到。”本意下午船到八里滩,不等天黑便可寻到白老头,如对方赶来也不妨事,意欲使其吃点苦头,或是丢脸回去,特用言语相激。同伴回船,少年已走,间知前情,责其多生枝节,因而争论,实则全不相干。

  秋棠早听船家说过,彭家信号银镖所到之处,休说西南诸省,便是北方,也无人敢于侵犯,所遇越是江湖中人越有照应,随口问答了几句,回见淑华傍枕小睡,眼已闭上,因船家口气十分拿稳,便未惊动。这时早饭刚过,顺风扬帆,满拟下午可到,不料走出不远忽然变天,顺风转成逆风,又下了一场大雨,船到八里滩,天已入夜,雨也未住,只是小些,途中别无异兆,又是雨天,全都忽略过去。

  淑华见所泊虽是大镇,深宵风雨,体贴船家,想等明晨再命他往寻白老头,朝岸上略看了看,便和秋棠上床安歇。睡了一会,淑华梦中惊醒,瞥见地上白影,推窗一看,风雨已住,云净天空,皓月千里,江岸上一片空明,平波粼粼,闪动起亿万银辉,到处静悄悄的,除天水相涵,夜景幽绝,想再赏玩些时再行归卧,忽听岸上好似有人走动,心想:“时已深夜,泊处离人家颇远,怎会有人往来。”跟着又听船家喝骂,忙唤秋棠去往船头探询。

  淑华母女为了起身方便,原是和衣而卧,船家共是六人,分住船头、后艄两处。秋棠刚被唤醒,走出后舱,便听船头喝骂,似已动手,同时又发现对面岸上停有两乘小轿和四匹马,水边立有数人,似是轿夫之类。二人情知有异,好生惶急,刚想起那只银镖,取在手内,船头上已有人受伤跌倒,随听来人大喝道:“无知鼠辈!既知厉害,叫那两个女的出来,乖乖跟回庄去,我们决不会难为她,否则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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