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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群贼已成丧家之犬,对于这位疾恶如仇的凶神久有耳闻,早已胆寒,哪里还敢倔强!同声应诺;有两个贪生怕死的,并还好语哀求,又想探询放太阳针的是什来历,因何结怨。邓黄知道这九个贼党到时,同光已失知觉,跟着清光又被袁和尚打死,来贼还不知道底细,便笑骂道:“你们平日造孽太甚,今日恶贯满盈,死有余辜,还想活命不成!放太阳针的人你们都不晓得,还敢这样淫凶万恶,岂不该死!”说完过去,每人身上捏了一下,喝声:“决滚!”群贼一声急叫,手脚便能转动,一个个垂头丧气,抬了死伤的同党,往冯村那面走去。当日虽有云雾,且喜往来人少,共总没有多少时候便自打完,并无外人经过,也未留下尸首,左近就有人听见,也当是打群架,事后向女尼师徒,打听几句,也就无人间信,这且不提。

  这里袁和尚便向邓黄拜见,简、雷二老也由庵中走出。大家都有点事,稍微一谈便各上路。邓黄不愿和查牤相见,中途借故去往孙登家内,和苍山三友谈了一阵。冰如因袁和尚执意要拜车卫为师,恐他话说不好,一听车卫先前来过,知其途中相左,误认袁和尚已往冯村,随后赶去,忙往寻找,中途路遇,问知车卫在冯村并未出手,见袁和尚不在,探了一点虚实,便赶回来。二老均向袁和尚开导,令拜苍山三友为师。商定之后,同到孙家,见了三友和邓黄,谈了一阵。雷四先生也事完寻来,问明拜师还有四日,便命孙登赶来送信,吩咐众人第四日一早再往寒萼谷拜师行礼,并说:“慧昙大师业已入定,连苍山三友,也只见面稍谈便即辞去,如今洞门业已封闭,明霞无须回去,可和众人同在晏家快聚,到日回取衣物再往拜师便了。”

  众人闻言大喜,晏瑰请孙登吃了晚饭再走。孙登笑答:“此时诸位长老均在寒萼谷,只查二先生一人不在,连邓老先生也在那里。霜妹受了司徒兄妹之托,帮他们在谷后安排三老住处。雷四先生恐诸位兄弟姊妹不知此事,袁师弟又吵着要来,特意命我引他到此,就便告知前事。四先生今夜还要同往雪山一行,愚夫妇也许跟去,我扰主人一顿点心好了。”晏瑰和众人听他有事,未再坚留。孙登吃完点心,作别驰去。

  众小兄妹听说简、雷二老作主,把众人全都引进到苍山三友门下,一人不短,以后都在一起用功,日常相见,全都兴高采烈。狄龙子更和袁和尚至交,昨夜分手以前,见袁和尚孤孤单单一人回去,心中难过,本想日内相机进言,托沈煌去求简冰如代为引进,免其一人向隅,但听袁和尚口气,想拜车卫为师,学成本领,前师也正回山,然后重返师门,对于众人学剑之事丝毫未在心上,又见车卫对他格外看重,似有收徒之意,恐其不快,防袁和尚口直,万一当着人说出不愿的话来,以后代求,话更难说,几次欲言又止,正想明日抽空往寻,先问明了本人心意,经过劝说,再和沈煌等同门代向诸老求告,不料诸老同一心理,连车卫也想命袁和尚拜在三友门下,事已说定,大家还可畅聚三日,越发欢喜。袁和尚本和龙子格外亲热,从此交情更深,这且不提。

  主人黑女晏瑰一向爱客,淑华只沈煌一个爱子,做梦也想不到会得了明霞这样一个美貌聪明的侠女做媳妇,喜得心花怒放,越看越爱,竟把多少年来心腹中的痛苦忘掉多半。偏巧明霞少年侠女,磊落光明,无什男女之嫌,本和沈煌互相爱好,再经师长作主,虽未正式过礼,双方均有成约,初来还喊淑华“伯母”,后见这位未来婆婆竟把她爱逾亲生,殷勤体贴,无微不至,人又那么美艳温柔,自然娴雅,使人乐于亲近,对方再一格外怜爱,越觉温情无限,心生依恋,感慰之余也极高兴,觉着这位婆婆真好。淑华爱到极点,开口不是“姑娘”就是“乖儿”。明霞见她全副心神都在自己身上,由不得大为感动,略一寻思便将称呼改过,跟着沈煌、龙子、珊儿喊起娘来。剩下袁和尚一人,先不知喊什么好,及见三人喊娘,也跟着乱喊,都是那么亲热。

  蔡三姑看了好笑,方说:“二姊福气多好。”晏瑰接口笑道:“这便是二妹天生来得人心的妙处。我已留心了两三天,事真奇怪,按说二妹虽然温和善良,照我们心目中看来,除貌美之外,并无什么了不得处,何以什么人都喜欢她,一见便不舍离开?今日我才看出,她的美貌温柔有目共赏,不必说了,最重要是她的言笑动作无一不是恰到好处,对人更有一种亲切之感,仿佛无形中有一种极大的力量把人吸住,相处时候一久,越觉她好,心老丢她不下,由不得便要凑将过去和她亲近,不像别人,无论多好只显在表面上,仿佛只此为止,她却含蓄不尽。自来外表谦和的人往往虚伪,她却全是真诚,没有丝毫假心假意。别的不谈,你看这几个小人,除沈煌是他独养爱子,不在话下,龙子虽说感恩心盛,到底不是亲生,并且听说他和二妹相见不久便从师远去,此时相见,竟比寻常真个母子还要亲热,看去已是奇怪。另外两个,一是性情刚烈的少年侠女,休说二姊这样文弱的人,本领稍差的恐也未必在她心上;小和尚更是刁钻古怪,照理决不会对生人发生好感,何况一个寻常妇女,你看他们,哪一个不是围绕在二妹身前,都是那么自然亲热?我们也是一样的人,论起武功本领,便不高过他们,也比他们多上好些见识,口头上他们各叙各,虽以尊长相待,但都尊而不亲,这些小人的目光,不知怎的,都在二妹一人身上,无论何事,只一开口便争先上前,此岂人力所能勉强的么?”

  向四婆插口笑道:“大妹之言有理。别人不说,便我老婆子,初见二妹时,她在病中,只觉她美。因未对面说话,我老婆子近年心中气闷,除大妹外,向不愿见外人,先来未理会。及至她病好之后,彼此交谈,井没有多少工夫,我便老想和她相见。尤其今日,同在一起谈了一会,不知怎的,我这孤老太婆竟会不舍离开。其实,这大半天,因我向来不喜开口,并未和她多谈,不知怎会不舍得走,岂非怪事?”

  何紫枫也接口道:“还有一个我呢,还不是这样!自从狗贼行刺,和二姊谈了一阵,从此连功课都无心做,老想往这屋里跑,从早起到如今,几时离开过呢?”三姑笑道:“二姊,你真成了香包,不分男女老少,人人爱了。”淑华面上一红,强笑答道:“诸位姊妹莫要取笑,哪有此事?”明霞见她脸红,接口说道:“诸位姊姊妹妹说得极是,娘实在是太好了,不知怎的,随便说句话都叫人喜欢,对于我们小辈那么慈爱,偏又没有一点寻常妇女的假情假意肉麻相。”

  紫枫见明霞天真烂漫,无论何事都偏向淑华一头,方想取笑两句,忽然瞥见三姑暗使眼色,留心一看,淑华表面随众说笑,目蕴泪光,知其怅怀身世,触动心中隐痛,便不再开口。淑华随推有事,去往里房转了一转,方始走出,泪珠似已拭去,神色如常。众小兄妹,都在商计拜师学剑之事,谁也不曾理会。

  三姑见天还早,又刚吃过点心,提议同往外面游玩。紫枫笑说:“贼党尚在冯村,不曾散尽,这里虚实似已知道,莫要无心相遇,又生枝节。”晏瑰笑说:“枫妹今日如何这样小心?我们不说,这五个小人是好惹的么?只怕二妹文弱,上下艰难罢了。”三姑方说:“这个无妨,都有我呢。”淑华也说:“此后还要随同大姊开荒种地,连路都走不动,如何下手?听说什么人都能练功夫,只有恒心毅力便可成就,不过年纪稍长,练起来比较艰难,不能练得太好。好在只求健力强身,以便将来多做点事,并不和人争斗,稍差无妨。我真想日内和大姊说,请她指教,也要用功呢。又非逃难急跑,信步闲游,有什相干?”说罢一同走出,只向四婆一人留守。众人知她天性孤僻,不愿出门走动,也就听之。

  三姑想扶淑华下山,沈煌、明霞、龙子、珊儿同声说道:“三姑姑请便,我们搀娘好了。”晏瑰笑说:“此时天近黄昏,崖下一片野地,无什好看,不如由后园崖旁去到崖顶看那落日,也许金顶那面云海可以望见呢。”众人同声赞好,径由后园取路走将过去。淑华立志开荒,不要人搀。众小兄妹见路平坦,当地本在青峰顶近顶平崖之上,离上面崖顶只有三四丈,虽是一片峭壁,因向四婆闲来无事,最喜栽花种树点缀风景,见那崖顶约有六七亩方圆一片平地,还有好些树木,虽因上面高寒,长得不甚高大,但都盘根错节,姿态清奇,另外还有两块奇石挺立峰顶,也有丈许方圆,孔窍玲珑,十分美观,先由下面就着崖势开出两条三尺来宽的山道,蜿蜒到顶,再在上面种上几亩青稞等耐寒之物,又在那两块奇石上面各建了一所平台,内中一座,只就原来平顶,半方半圆的添上一圈栏杆,当中放一石桌和几个树桩石凳作为坐具。这时正是繁花盛开,万紫千红,将那两座白石平台围在中间,远近群山都在眼底,一直望到金顶那面的琳宫梵字,景物清丽,气势雄旷,端的极好登临所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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