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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这原是片刻问事,共总没有多少句话的工夫,店家刚被惊动,有人走来,东厢房檐下忽有一条人影飞落,往外驰去,将店家挡住,说了几句,店家立时退走。先两大汉本就胆小,一听老贼说出敌人来历,越发害怕,见老贼已逃,连忙跟踪同往房上纵去,忽听脚底有人喊道:“大个子狗强盗,头还没有磕呢,反正还有三日活命,你忙什么?”听出强敌口音,亡魂皆冒,刚喊得“老英雄”三字,老头已飞纵过来,话未听完,一条腿已被抓住。妙在又是同时纵起,被老头一手抓住一条腿,痛得半身麻木,不能自制,随手翻跌下去。另外四贼得了矮贼暗示,分向两面房上逃走,身刚先后纵起,被老头回身看见,笑骂:“你们真不要脸,怎么不听好话,非要叫我麻烦呢?”说时右手一抡,手中大汉立时甩将出去,往东厢房逃的两贼先被打中撞落。大汉被老头一抓腿筋,周身酸麻,再与同党一撞,几乎跌个半死。后逃两贼起步较慢,被老头脱手飞人没有打中,又由身旁随手摸出两件暗器扬手打去,口中笑道:“还你破铜烂铁!”二贼身已凌空,闪避不及,一个腿上打穿一洞,一个将腿骨打碎,奇痛难忍,“啊呀”一声相继跌落地上,立不起来。只有一贼由东厢房逃走,耳听门角有一少女口音笑道:“四哥,到底还是逃了一个。”矮老头接口笑道:“不磕响头谁也逃走不了。”说罢,丢下群贼,凌空一跃十来丈,捷如飞鸟,越墙而过。

  李、辛二人,正看得有兴头上,低声议论,惊佩不绝。外面矮贼似想乘机赶往上房,窥探同党吉凶,一声呼哨,便往上房跑来。刚上台阶,便听空中有人喝道:“小秃贼快滚回来,想作死么?”大惊回头,敌人已将同党擒回,自空飞落。两大汉已跌了一个半死,一个刚刚爬起,见了老头,吓得连声急喊:“有话好说,不要动手!”老头笑答:“我不打你,磕完头就放你走。”说罢,将所擒的贼放落,抓住背心,脚不沾地往上房走来,如法炮制,按跪地上,强令磕了三个头,往旁一甩,笑嘻嘻手指矮贼笑道:“光棍不吃眼前亏,你还要等我动手么?”矮贼知强不过,好在大家一样,此是著名凶星太岁,谁也不是对手,说得出去,只得忍气说道:“我们打你不过,只好认输,但我兄长定必被你擒住。我们弟兄虽非你的对手,多少还有几个朋友,是好的将他放出,改日自会寻你算账。”老头啐了一口道:“放你娘的屁!凭你那些狐群狗党也配寻我?你们这群狗强盗杀人太多,为防连累好人,容你多活三日,多一天也办不到。你不会与黑天雁送信,代你寻人么?再发狂言,便叫你死活都难了。你那作恶多端的贼兄被我点倒房内,正在受罪,我叫人放他出来,看他敢强不敢,乖一点都滚过来,磕完头一走,少吃苦头,人家也好再睡一会。”随喊:“小辛儿,你将对屋秃贼纽丝穴按照上三下四的部位给他一掌,把穴道震开,领来见我。他们狗眼无知,也不看清何人在内,便想行刺,把我老人家得罪,自寻死路。你将他引来,磕完头,早点放走,好让你们早睡,免得别人担心,”

  辛良应声,去到原住房中点灯一看,矮贼手持钢刀,和木偶一般立在地上,痛得面上冷汗交流,知被异人点了阴穴。双方本来相识,笑说:“朋友你这是何苦?这位姓李的和浦侠女不久成婚,乃是关中诸侠作媒,身边带有华山三猴信旗,何况龙山四侠又是他的朋友,你们人数再多也非其敌。弥陀寺、双雄寨的人已死亡殆尽,早点死心为妙。”随将穴道解开。先还恐怕矮贼恼羞成怒,情急拼命,暗中戒备;哪知矮贼听完,垂头丧气跟了就走。到了外面,群贼已忍痛负愧,自向当中跪下,叩头起立,一个个连气带愧,难过已极。矮贼已早把话听明,跪叩说道:“我早知你来历,无奈被你点了五阴穴,不能出声。先当小畜生和姓辛的睡在房内,不料你会和他一党,这还有什说的?如不追尽杀绝,我们走了。”矮老头笑道:“你去告诉黑天雁,他强奸夜明珠与我无干,想要暗算姓李的,他是我好友的新交,决办不到!好在你们无论用什方法也只送死,不能动他一根毫毛,快些滚罢!”群贼转身道声“再见”,由几个未受伤的纵上房去,再将同党拉上,越墙而去。

  李善已听辛良说起矮老头便是龙山四侠中的娄四先生,因那藤鞋连衣服一齐换掉,昨日相遇,一次是在金家店中蒙头大睡;一次独退大批马贼,相隔颇远,没有看清面貌;方才店中相遇又将口音变掉,故未看清,幸而没有得罪,喜出望外。因辛良说不听招呼不要出去,贼党还未走净,以为少时必被辛良陪了进来,人又睡在此地,必能相见。正在寻思,忽听老头笑对辛良道:“你提那三猴信旗做什?这种年轻人十九傻子,你知道么?明日过河,我便不会一路,你要小心才好。我还要寻一人,你回去吧。”说时贼党已然走完。辛良方说:“四先生留步。”李善一听要走,忙即赶出,矮老头已往门外奔去。辛良知其不肯相见,方要上前喊住,忽想起姓孙的青衣女侠尚在门外,也许还没有走,忙同赶出一看,就这转眼之间哪有人影?店家说方才店家赶来,被定房的青衣少年拦住,说他和矮老头均是官差,来此办案,令其速退。好在前后院相隔颇远,镇上戏还未散,店客都是土人,挤了一日夜的戏台,全都疲极,事情又完得快,全未惊动。青衣少年走时说:“今夜惊吵你们,又损坏了一点东西。”另给店家十两银子,以作修理之费,下余作为酒钱,并说:“上房两客人均是善良,无故受此虚惊,心甚不安,令代致意。”说完,矮老头忽然赶出,走往旁边小院,那一带只有一列矮墙,业已残破,通着外面菜园,青衣少年立时追去,仿佛喊了一声“四哥”,才知二人竟是一路,也许贼党由房上逃走,他们还想追去等情。

  二人知追不上,只得回房。去往原住房内一看,并无异状,只夹被旁边留下一个皮囊,先当娄四先生遗留在此,辛良仔细一看,力说:“不是,定是矮贼所留独门暗器。这两弟兄连同手下贼党无恶不作,听四先生口气,三日之内必遭恶报,真乃快事。”李善忽想起青衣少年来信警告,留神杨柳洼两个秃贼之言,便问贼党姓名。辛良笑答:“他们虽是黑天雁的死党,互相勾结,并不住在一起。双方订有盟约,彼此有事必要相助。他们共是九人一党,家住曹州城西,平日假装富翁,不是值得的盗案近年已不轻出动。故此家中只用了许多佃工下人、男女奴仆,并无别的盗伙喽罗。不出则已,只一出马,便非杀人不可,照例不留活口,做得干净已极,和黑天雁一样。往往一大群客商走着走着忽然全数失踪,连尸首也找不到一个,江湖上有名的六虎双猴一条龙,凶恶无比。因其行踪飘忽,机警神速,所交都是黑天雁那样形迹隐秘的大盗,江湖中人只是闻名,轻易交他不上,连相识都极少,便他家中那多佃工奴仆,也无一人知道主人是个杀人如草的隐名恶盗,可是稍微犯过,必遭毒手。因他九人家财豪富,善名在外,杀人之后再假装好人,代为安葬,给家属一点钱,都当他们是好人。这多年来,由内到外被他九人所杀的不知多少。”

  “我还是去年无意之中经友人引见,才与这两个矮贼相识。他们都无真实姓名,只有外号最响。二弟初涉江湖,不久便要进京读书,这类恶贼巨盗的来历姓名不知道倒好。便我以前为了家贫母老,身无正业,迫不得已作此行当,为了不愿杀人,伤害善良客商,不是贪官污吏、土豪恶霸轻不下手,仍恐这类事早晚必有报应。自来杀人放火的强盗,无论说得多好,本领多高,人多机警,洗手多快,照样身败名裂,身受官法;或是一报还一报,为强仇大敌所杀,哪有得善终的?想起害怕。惟恐人多泄漏,连累老母,一向独往独来,轻不结伴下手,对这九贼并不深知,只知先逃的瘦长老贼号称笑面虎,本事不如二猴,人却狡诈已极,诡计多端,又是贼中的老大哥,表面虽以二矮贼为首,实则全都听他调度。此人和黑天雁一样阴险,双方交情当初也由老贼拉拢,渐渐成了死党。这个老贼眼睛最毒,方才四先生不令你出去,连我和孙侠女也不许动手,必是为了二位年轻,忠厚义气,无什经历,不宜和江湖上人结怨之故。二弟不要多打听罢。”

  说时已将皮囊打开,一看矮贼所用暗器,辛良首先一惊。原来那东西长才三寸,似镖非镖,似剑非剑。前头半寸刀尖锋利非常。中间有半寸多长一圈倒须刺,细如牛毛,仿佛是条毛虫,稍微摩擦便自断落,前重后轻。后面寸许还附有两片柳叶形的钢片,发时能够张开,柄上小圈约有手指大小。囊中共是九枝,每一技上另有皮套,上设活扣,取用灵便。辛良仔细看完,大惊道:“此是矮贼所用飞刀,我只听说打中必死,除非当时将那一块肉割去,休想活命。此贼真个阴毒,看这刀的形式,用时两指一勾,外皮自解,再用两指在转身时朝敌人甩去,因上面附有飞叶,比寻常暗器快好几倍。最厉害是打在人身,刀便由中自断,那前半段附有毒刺倒须的刀头便嵌在人的身上,全都散落,休想取出,再要伤了筋骨更是无救。大约矮贼行刺时看出炕上只得一人,知道上当。刚想取出暗器,不知四先生用什手法先取到手,就势点了矮贼穴道。为防另一矮贼分途下手,先往寻你,将兵刃暗器顺便带去,然后破窗而出。贼党知道敌人已然飞出,才未寻你。这东西稠在此地也许有用。天明起身,如无人来招呼,带在身旁也好,只是途中不能被人看出,你我分放镖囊之中如何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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