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| 大知书院 | 百读书社 | 油菜教育 | 他山茶社 | 最新
爱油菜中文网 > 大知书院 > 卿云阁 > 百读书社 > 还珠楼主 > 云海争奇记 > 上一页
下一页
六五


  等跑过山角,玉麟业已得信,纵马来援。听他说完前事,暗忖这人行径奇怪,卢整真个粗心,对方既知自己姓名,怎不探问他的来历,就此错过?见他余怒未消,劝慰了几句,一同上路。到了浦城,没有进去,只在城外觅地打尖,悄将前事告诉良夫诸人。都觉这师徒二人必与自己这一面有点关联。看他杀死二贼,又将人头带回,外人窥知他的机密也毫不计较。所说小友,指名唆使和卢望开玩笑,也颇像是黑衣摩勒行径。纵非有心助己,也必与泥中人同仇敌忾。盗党平添强敌,而且一见面便伤了他两个能手,多此意外之助,自然是好。只不过此人手狠,不似泥中人稳健周密,盗党靠山正在当权,将来难保不有遗患。这一来,反倒添了心事。最好不理,早日过省,方保平安。无奈关山难越,路又阻雨,今晚能否到达白茅镇还说不定。玉麟更因卢堃连遭幼童戏侮,不问居心如何,总觉镖师面子难堪,加了愁烦,一面暗中叮嘱卢、周二人,小心谨慎,忍耐为高,有什过节,俱等交镖之后再说,千万保持镖行名誉,不可即时计较;一面给众舆夫重加犒劳,催促赶路。

  打完了尖,匆匆起程。尚幸前途地势较高,又多石路,积潦甚少。只是一过浦城,便入乱山之中,山高谷深,几于步步险阻。相隔仙霞,本不算远,无如蹊径弯环,盘旋上下,行路甚是艰难。等赶到鱼鹰嘴附近一个山坡上面,短短一段路程,闹得舆马皆疲,轿夫们俱都停肩休歇。玉麟见那经行之处,四外山岭杂沓,危壁如斩,竹茎参天,森森蔽日,驿路恰走山坡上面,坡下三条岔道,右通都天王庙,丛林深处微露红墙一角,山麓人家,三五隐现,相隔约在半里以外;中间峡谷幽深,悬崖之上微有一线樵径,素少人行,料难绕越;左边一条,回环出没于山谷林野之间,看去也不甚好走。和周平一计仪,说:“这三条路,除走右面,经都天王庙侧走过一条大峡谷,那是由闽入浙的官驿正路外,中路谷径狭险,舆马不能通行,只左路可到自茅镇,但须多绕十来里路。现因众人踊跃争先无什休歇,山北雨降甚少不碍跋涉,多赶出一段路来,如今日头刚偏西不久,如走左路,真要卖力急赶,趁着月色也可赶到,不过到时天就入夜得多了。”玉麟一想,此地敌人路熟,高山又多,居高临下,多远也看得见,如真发难,走哪条路也遭堵截,人马已疲,何苦还绕远路?还是装作不觉意,给他硬闯的对。仍命周平前导,与马并行,一个紧接一个,便到厌处,至多改作单行,不许调开。

  往右走未半里,行经崖上,周平匹马前行,见前面谷径虽宽,形势非常险恶。右侧不远,悬崖之下,黑压压大片树林。适见庙字人家田畴,俱藏在其内,近前反一点也看不见,只闻隐隐大吠之声。想起黑衣摩勒别时嘱咐,回顾后面舆马尚还未到,如有敌人,必定隐藏林内向外偷观。方自勒马缓行,心中踌躇,忽从左边断崖上面飞落一物,周平手疾眼快,接住一看,乃是一枚石卵,用刀尖划着:“速领原队,崖后有道,可通前路,切切无误。”刻画零乱,几难辨认。回顾崖顶甚高,不见一人。知有原故,连忙回马迎上大队。

  玉麟看那石卵,字迹不整,不似大人所书。日已偏西,山径荒凉,措施稍一不慎,难免疏虞,舆夫又说官道之外并无路径,只有适才坡上可以改道。恐中诱敌之计,误入埋伏。本想见怪不怪,由他自去,真要遇上就打。周平受过黑衣摩勒指点,力说:“那地方形势已甚险恶,敌人如有埋伏,用不着再改地方,此石必是自己人所为。反正打了遇敌主意,不如暂缓前行,我往崖左探道,看看到底人马能否通行,再定方向。”玉麟首肯。周平绕向崖左一看,乃是大片苇塘洼地,细视水光隐隐,除了两边苇塘,当中还弯弯曲曲夹着丈许宽一条野草,蜿蜒到了前面,被山挡住。草长甚长,与苇相混,如非定睛注视,决难看出。上下相隔,少说也有两丈之高。暗忖这里三十年来,曾经好几次地震,陵谷变迁,官道屡经改易,莫非那是昔年故道不成?想到这里,找了一个斜坡,飞驰下去。才走了三五丈远,果然所料不差,不但两边苇塘,当中有道,而且路侧草里还有屋舍遗址,分明旧官路经了地震,山洪暴发,成为泽国,年久水涸,逐渐出现。心中大喜,忙向上面挥手示意。

  玉麟也看出影迹,催众速下。走了一段,才知塘洼甚低,草与苇齐,故道不宽,地被草隐,由上望下,只似草苇连成一片,实则草深还不过膝,人马都能行走。走出数十丈,苇地渐高,人被隐住,便从上望,也难发现。这一认明官驿故道,前面即便遇阻,至多费上一点事,也不至于无路可寻。不但路近好走,免却好些登降绕越之苦,还躲过一场惊险,众人自是欣幸。周平暗忖,掷石之人,不是泥中人,也是黑衣摩勒,看他那么艺高人胆大,尚令避道而行,必有一场恶斗无疑。正悬揣间,忽听远远兵刃交触、厮杀之声由右方隔崖传来。细一端详途径,路转山回,恰走到适才探道时所经高崖背后,翻崖过去,许就是都天王庙树林前面,便和玉麟说了。

  玉麟也闻得争杀之声,忙令众人小心前行,不许出声呼喝。周平随将马交从人牵行,自己据上崖顶探看。那崖还隔着一片苇塘,正想觅路绕过,猛一眼瞥见乱苇中插着四根细竹竿,颇似来路山口外所见用双竹点地那小孩手中所持之物,只多了两根,心疑小孩与乃师凌风同来,也由此处上崖。就插竹之处细一查找,果有一一条似断还续的塘埂直通崖脚,分开两傍芦苇,居然走到崖下,上面还有一条斜缺不全的瞪道,足可攀登,知是地震前当地居民所遗。循径上升,未达崖顶,杀声已然清晰入耳。及至上到崖顶,掩向崖口,往下一看,那地方已离适才回马之处不远,正当部天王庙谷中最宽之处。崖顶离地好几十丈,又有危石遮蔽,居高望下,一目了然,由下仰望,却难看见,真乃绝好观战所在。周平久走江湖,眼力最好,一见便知双方都是劲敌。

  原来崖下动手的,一面人数甚多,为首一人中等身材,说话南北语音相混,站在一一旁指挥手下,并未上前动手,大骂来人:“无知鼠辈!藏头藏尾,有眼无珠。太爷实是姓杨,一不避官,二不怕事。只为洗手多年,隐居纳福,改姓为柳。你既知太爷威名,如何还敢在我境内冒犯我的朋友?大爷决不以多为胜,也不用太爷亲自动手,自会有人拿你。”一面又喝动手诸人:“别教这三个浑蛋小子跑了!我非掀开他的盖头,瞧瞧他是个什么花狸猫野鸡蛋变的不可。”

  旁立诸人,俗家僧道部有,一个一个精神抖擞,身材雄健,不似弱手。场上打的,共是三对。姓杨的这面适已有人战败,一个刚接下场,自称姓刘名伟;一个口操南音,是个矮子,手中一对短刀,钻前纵后,上下翻飞,动作身法十分轻灵;另一个便是昨日颜庄投宿以前所遇面带刀瘫的北方大汉,武功也自不弱,正与敌人苦斗,满嘴乱骂。对方三人俱是软纱蒙面,寻常短衣,一味哑斗,不似敌人喧嚷叫嚣。有时还两句口,声音颇低,话似刻薄挖苦,引逗得敌人愤怒已极。断定那为首的必是杨标无疑。先以为这三蒙面人中许有泥中人在内,继一想,泥中人以两行人的安危自任,还命合在一起上路,本领何等高强!看目前这两方人的神气,己打了好一会,敌党虽似有两个受伤,为首的尚未下场,毕竟胜负难说,如照这样,怎能保得安全出关?又觉不是。如说是破庙中主人凌风,那持竹飞翔的小孩却不在内,另两人不知是谁,还有黑衣摩勒,既嘱到此留意,可见早已料到,如何未见?

  心方奇怪,忽听狂吼一声,刘伟好似中了蒙面人一下重的,翻身跌倒在地。杨标身侧一个中年道士把道袍脱下,往侧一甩,纵将出来,余党也有好几个抢出救护。蒙面人虽将刘伟打倒,却不伤他,指着来敌喝道:“你们不必惊慌!先把刘朋友扶送回去,让出地方,消消停停,再打好了。”道人喝道:“鼠辈莫狂!祖师爷多年不曾出手,今天休想放你活着回去!”随说一顺手中兵器,朝前一晃,似要分心扎去。那兵器约有三尺来长,前头像只人手,拇指小指向下微勾,食指无名指也弯曲如钩,只中指挺立;离手二尺有护手月环,手便握在其内;柄尖作三角形,精光耀眼,甚是锋利。蒙面客所用也非寻常兵刃,左手拿着二尺多长、茶杯粗细的铁拐,右手一个带着软链的铁锤,其大如拳,当中有寸许长手指粗细的一根短桩,突出向外,式样甚是奇特,一见道人扎到,先使铁拐往旁一格,当的一响推了开去,口中喝道:“你这贼道叫什名字?快说出来,我好定你死活,否则想和姓刘的一样活着回去,就无望了。”

  道人冷笑道:“瞎眼鼠辈!自己始终不敢报名,还敢请教你祖师爷的名讳!祖师爷法号,就在这兵刃上面,你连它都不认得,竟在太岁头上动土么?”随说,又是一掌扫到,蒙面人一点也不着急,左手拐往起一迎,二次挡开,笑道:“你先莫动手,等我问完再打。我不认得你,却知道这件兵器的来历根脚。”道人闻言,猛的想起一事,心中一动,停手喝道:“且容你多活片刻,看你说得可对。”蒙面人哈哈笑道:“你这件兵器原名日月仙人掌,又名恶鬼手,昔年恶道鬼手真人何冲以此成名,本是一对,尺寸也没这长。我先见你用这兵器出场,误以为是恶道何冲的徒子徒孙,继一想,何冲虽然可恶,但他收徒最严,决不收半吊子,你连兵器尺寸都不对,便做恶道徒孙也不配。意欲手下留情,容你活两年,故此问你名姓,看该杀你不该,你怎不知好歹哩?”道人闻言,又惊又怒,大喝:“祖师爷的法讳说出来,怕吓破你的狗胆!纳命来吧!”


百读书社(iyoucaihua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