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| 大知书院 | 百读书社 | 油菜教育 | 他山茶社 | 最新
爱油菜中文网 > 大知书院 > 卿云阁 > 百读书社 > 还珠楼主 > 云海争奇记 > 上一页
下一页
七六


  第九回
  破金钹 凶僧授首
  伏白刃 巨盗轻生

  伊商老远望见,大吃一惊,飞步追来。还未赶到,迎着一个逃回的盗党,递过一件暗器,说:“敌人崖上还有埋伏,只用暗器伤人,也看不见藏处,众人便为此物所伤。”伊商接过一看,乃是一寸二三分长、纸煤粗细的一根钢钉,上面刻有一个篆书“风”字,识得来历,这一惊更非同小可。事已至此,不能不硬一硬头皮。回顾岗前,还有许多同党也正要赶来。知道敌人对手没有几个,上前无异白送。

  刚把手一摇,口喝暗令,止住众同党,待要独自上前叫阵,忽听一声长啸,由对面崖腰上飞落一个蒙面人,手持一技佛手拐,落在伊商面前,喝道:“想你兄长老南极在日是个侠盗,人虽骄横,真正大罪恶尚少。他以一念之差,用人不当,惹下祸根,弟兄子侄全家六十余口全被仇人杀害,只剩你一人彼时年幼,在外从师学艺,幸免于难。江湖上人因忿那仇敌行事太惨,多半都愿助你复此大仇。谁知你前半截虽然苦心孤诣,哭请你师父下山,广约能人,报了兄仇,后来日渐骄横,多行不义,终于立足不住,几乎身败名裂。这几年听人说你改了姓名隐居此地,以为痛改前非,不料暗中仍是党羽四出,无所不为,如今又助贪官走狗杀害善良之士。本意要将尔等一齐杀戮,为世除害,因有一老友念你伊氏满门只你一人存世,看在你兄老南极身上,给你留条活路,略斩几个盗党示做,使你知难而退,只将赵连城几个走狗交出,便可宽容。你仍执迷不悟,妄想以多为胜,白白送却多人性命。听我良言,即速缩头回去,一任我等处置那几个走狗,晚来另有人向你说话,自知分晓,否则一个也休想活命!”

  伊商人甚阴鸷,一任敌人数说,站在那里并不还言,只顾端详来人言动神情,总想查看是个什么来路,闻言冷笑一声,答道:“朋友差了,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,要我不管闲事不难,终须有个交代。你们都是妇人女子一般,见了人连面都不敢露。素昧平生,就凭几句话便要伊某甘拜下风,我便三岁顽童也无此容易。看你们行径,未必敢通姓名。我向来单打独斗,你偏说我倚仗人多,真是笑话!杀死姓虞的是我朋友所为,不过适逢其会,遇在一起罢了。我本心原是要留老谭的暗镖,既然有人代他出头,再好不过。你们连大带小来了十来个,我也还有几位好友,不妨随我去到前面草场上,一对一见个胜负高下,你看如何?”

  蒙面人冷笑道:“无知狗党!起初妄想派出多人劫杀客货,如今尝着天门钉的厉害,知道此镖难劫,又妄想把庙中两个不要脸的凶僧恶道请出以求侥幸一时,岂非作梦!怎么交手均可,你先走吧。”伊商也不再还言,道声“沾光”,径自当头往来路草场上纵去。纵时施展平生本领,暗运真力,足有十来丈高远,自以为这等好的轻功,世上真没几个,谁知敌人轻功比他还要略胜一筹,他这里脚才沾地,也没听得身后有什么声息,那持佛手拐的蒙面人已在身前立定,点手招呼,微笑道:“请”。心方踌躇,倏地又是一朵红云自空飞坠,落在二人中间,朝蒙面人哈哈大笑道:“适才有人给我看了一支天门钉,才知十二年前的老相识也来此随喜,为此出来领教。阁下头戴面具,又有那么高的身法,想必就是此钉主人了?”

  蒙面人见那来的是个和尚,生得身材高大,面赤如火,突睛高颧,狮鼻阔口,却生着一部雪白的胡须,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袈裟,说起话来声如洪钟,甚是威猛,知是盗党中最厉害的人物,本领比伊商还较高出一筹,闻言冷笑答道:“大同和尚,你看差了。用天门钉的主人此时正在维护善良,不使受鼠辈侵害,再说也用不着他出场。我这面具原是前日朋友所赠,是今日到场的,差不多每人都有一个,我不过从众,戴着好玩,看看你们眼力如何,并非借以遮掩本来面目。闻说你平日向来自负,活在世上将近百年,交遍天下,哪一派的英杰都曾会过,怎连我这枝佛手拐都不认得呢?”

  那和尚法名大同,年已九旬开外,乃滇西数一数二的凶僧,平日最擅采补之术,内外功均臻绝顶。近年所作淫恶大重,青城、峨眉诸正派到处搜除,在川、康间存身不得,逃到汪南。伊商是他后辈师侄,在仙霞岭无心巧遇,接往寨中供养。先听伊、赵二人要劫杀几个官商镖师,以为些须小事,凭着伊商诸人决可手到成功,本没想着参与。嗣因赵连城无心中谈起在闽、浙道上被泥中人戏耍,好似有心为难,出了闽境却未再遇等情,忽然心动,暗忖此事决非偶然,料定对方难保不有能手暗中相助,口里不说,推说观战,随到破庙,准备万一不济,好助伊商一臂之力。先听人报,在前面埋伏的四名盗党被人杀死,尸首为惊马驮回,便猜自己如不出去,今日胜负难知,便和伊商生死之交恶道芙蓉山主岳重一同赶出,正值攻劫客货的群盗纷纷伤亡,明明眼亮,早看出崖上有人发晴器,跟着又有受伤逃归来的盗党将钉献上。

  凶僧认得那钉乃西川大侠彭谦之物,不但百发百中,擅专破贼人的气功,端的厉害已极。自己当年也曾吃过它的苦头,几乎废命。此人终年夜宿山行,踪迹莫定,除非他要寻你,你如寻他,休想见得到一面。自从受了他一钉之苦,多年来竟未再遇。怀仇多年,不料突然在此发现他的暗器。此钉长才寸二,一头光平,一头微突,些微有一点尖,内中藏有机簧,可以突出半寸,发时伸缩随意,别人不会用,他也决不传人。有了此钉,人必在此。想起前仇,又惊又愤,忙告恶道岳重:“你看场上几个蒙面人,连那两个小孩,本领都有来历,我们这边未必能敌。你往场中相机接应,并去引那仇人出来,免得他居高临下,乱发此钉伤人。”说时,崖上忽有一蒙面人飞落,与伊商同去场中,待要动手。

  凶僧料是仇人彭谦,估量伊商未必能是来人对手,忙即纵身飞去。及听敌人一挖苦,再一注视敌人所用兵刃,乃是一技二尺三四寸长、酒杯粗细、弯曲曲的铁拐,拐头上铸就一个大中二指微伸的铁手。这才想起,这佛手拐乃内家最厉害的兵器,近三十年能用此拐出名的只有两人,俱是隐居天山的川东五老的门下。一个姓萧的已然出了家,此外还有一人,随着五老在新疆隐居,姓康名成,也久未听说起,想必是他无疑。这几个蒙面人都是一色打扮,如均此类人物,今日伊商等人恐怕要糟,这头一阵务要给他一个厉害,不然相形之下大难堪了。念头一转,狞笑道:“照此说来,你是康成了,我还当是彭谦呢。你们藏头盖脸,这使佛手拐的又不止你一个,你不报名,谁认得那许多!老僧长了些年纪,与你无怨无仇,又和你师父五老有一面之交,不犯与后生小辈为难,快叫彭谦出场纳命。”

  康成戟指喝道:“好不要脸的老秃驴!当年我师父往北天山访师叔狄梁公,见你和他门下为争雪芝苦斗,见你年老,居然会点手脚,不知你的来历底细,以为出家人远涉天山不容易,强劝狄、文二位师兄将自己采到手内的雪芝分你一本,事后见了狄师叔,得知你许多恶迹,如非有人劝阻,当时便用飞剑将你这秃驴追上诛戮,今日还敢得了便宜卖乖!赢得我这枝佛手拐,彭道友自会出来拿你。少说废话,你把你那双环十三钹施展出来吧!”凶僧闻言,一撩僧袍,由腰间取下一件软兵刃,顺手一抖绷簧,“铮铮”两声,立即挺直。

  康成见那兵刃通体共分七截,长约三尺二三寸,宽约寸半,厚约半寸,每节长四五寸,用机簧接连,首节是个带锋棱的铜圈,圈头上顶着一个精光耀眼的月牙,不用时可以环绕身上,看去甚是锋利,随指凶僧喝问道:“你这日月双环还有一个,为何不取出来?”凶僧接口狞笑道:“老僧今年已然九十八岁,与后生小辈交手,向例只用一环三钹,你只管先发手吧,没的又说我倚老卖老欺负你。”康成原知凶僧自恃生平极少遇见敌手,最是逞强好胜,所用日月双环和十三面飞钹却也真个厉害,闻言益发故意激他道:“秃驴少要夸口!趁早把长衣脱下,取出全副兵刃暗器与我交手,我等着你。免得少时说了不算,现拿丢人。”凶僧怒道:“你有多大能为,敢敌我日月双环!就这一环三钹,如胜得分毫,你家佛爷立时就走,从今不踏尘世了。”康成应道:“世上本容不得你这等败类!”说罢,一佛手拐朝凶僧面门点去。凶僧也将日月环迎敌,两下动起手来。

  伊商见二人已交上手,自己还在闲着,回顾场中,敌人势盛,自己这面先动手中的黑虎胡四,已吃一个使铁棍的蒙面人打倒,岳重赶前救助已自无及,尸横地上;余人除岳重尚能打个平手外,都有不支之势,尤其神刀无敌张小福,手忙脚乱,只有招架之功,更无还手之力;暗道“不好”,忙即大喝:“张贤弟你且退下,待愚兄取这厮的狗命!”边走边飞纵过去,眼看将到,忽听一人喝道:“姓伊的!你闲得难受么?”听到未两字,声音已被带起空中,声歇人到,跟着面前纵落一人,挡住去路。

  伊商见来人身法精妙,捷如飞鸟,也是头戴面具,左手横握着一根铁拐,右手一根链子锤,两只眼睛似有奇光内蕴,突从左近林中飞出,一跃就是十来丈高远。估量又是一个劲敌,顾不得再替张小福,也不再问话,把牙一挫,抡刀就砍。这蒙面人正是凌风,见他情急,一面举拐相还,哈哈笑道:“你的规矩不是一打一么?他们两家胜负未分,要你上前则甚?实告诉你,休以为你们人多势众,不中用的!”伊商性多疑忌,见自己这面只一有人出场,敌人方面也必有人出斗,暗忖:赵连城来时,屡说敌人只有两三个镖师,一则保暗镖的人十分好猾,常把红货带了先溜,恐有逃脱,他带的人怕不够用;二则和自己有交情,特地送点财喜,大家享受,九龙沟严氏弟兄为此还不愿意。说的十分好听。但照此情形看来,分明他见敌人能手太多,恐吃不下,才来怂恿自己助他成功。否则他奉闽抚之命,杀的只是三个文人,事极容易。就说那三人与商客镖师结伴同行,打算顺便劫夺,一举两得,他这奉派出来的两拨人也有十多个,尽可够用,何必还要如此劳师动众?定是上了他当无疑,如今为他伤了许多党羽。所来敌人,连小孩都是能手,眼看自己英名事业毁于一旦,还说不出的苦。百忙中再偷眼一看赵连城和那穿着一身黑、身材精瘦的小孩交手,也是有点应接不暇,方料他要败。赵连城边打边退,忽地使了一个滑招,挡开小孩的三棱峨眉刺,纵起身来,便往左侧树林中逃去。小孩并未追赶,只把手一扬,仿佛打出一件暗器。劲敌当前,忙于应付,也不知打中没有。大家为他拼命,死伤多人,他竟不顾脸面怕死逃走。越想越有气,神微一散,几乎中了敌人一下重的。没奈何只得振起精神,竭尽平生之力强为应付。凌风受人之托,本来不想要他性命,只是一味软缠。


百读书社(iyoucaihua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