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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六


  二人一来,断臂丐只知自己仇报不成,难得讨好,还没想到要受师父重罚,司空晓星又是初会,见敌人和诸同门俱已行礼,强忍气忿,赔着笑脸走上前去,先朝丐仙吕渲跪下,叫了一声“师父”。底下未及张口,吕瑄面色往下一沉,指着司空晓星道:“这是司空师叔,还不上前行礼?”断臂丐一听,这人竟是对头的师长,知道不妙,只得转面跪倒。司空晓星略把手一拂,便命起立。断臂丐正想少时如何措辞,向师父禀告。吕渲忽问群丐:“这里何地僻静?”阴阳脸躬身答说:“此地乃是何家远年祖坟,本家离此甚远。坟亲只一老头,因赶庙会生意,平日也只在崖那边种田,轻易无人前来。师父只请在石供桌上落坐好了。”吕瑄便朝晓星把手一举。晓星道:“魏、钱二友尚在后面,此事不可令外人看见。他本约我小酌,吕兄既不愿扰他,夜来我在虞家后园候教。”又转面对黑摩勒道:“你近来行事也有好些错处。听完吕师伯教训,速去镇上酒楼寻我,还有话说。”黑摩勒躬身应了,晓垦作别自去。

  吕瑄正往前走,瞥见石人身上孔洞,便问:“何人残毁?”阴阳脸答说:“是范师弟和黑师弟比练武功时所毁。”丐仙冷笑道:“我知除了孽障,不会再有别人。”说时已到供桌前面。吕瑄居中坐下,首对阴阳脸正色说道:“阿洪,此事是非曲直一望而知。我虽未全在场,也如亲见,你是师兄,身为表率,随我多年,不是不知本门规矩,为何也不加拦阻?”

  阴阳脸躬身答道:“此事起因,由于日前黑师弟来游方岩,忽生济贫之念,许是年轻好胜,散钱时略微逞能。范师弟不知他的来历,一时高兴,想收他做徒弟。不料彼此都认了真,互约见面两次,都各因事未得如期相见。今早黑师弟又来放钱与苦朋友,并践前约。弟子同卞师弟得信赶来,双方已然暗斗了两次,彼时弟子等仍没想起来人是什么路数。弟子因他本领出众,正想派一师弟前往问姓通名,恰值范师弟派出的几位兄弟全都吃碰回来,成了骑虎难下之势,非见真章不可了。正要同会来人,倒是卞师弟想起来人形相年岁本领,极似司空师叔的师侄黑摩勒,恐怕得罪了自己人,自告奋勇,往见头场。刚走不久,乾坤八掌地行仙陶老前辈的徒弟江明忽然寻来,先问了弟子等来历,然后说出黑师弟是自家人,最好化嫌修好。说了几句便自走去。范师弟因觉黑师弟连占上风,恐弱师门威望,先只执意见个高下。弟子等拦劝不从,只得随往,将黑师弟引到此问,未动手前向双方言明,此是两人私斗,胜败俱与各人师长无关。范师弟先也只想略占上风,点到即止,偏又依了黑师弟,各练武功文比。上来轻功先就输了一着,以后越闹越僵,终仍过手。总算黑师弟灵巧,始终滑溜取笑,卞和范师弟一样硬拼,没有过显胜负,也未伤人。刚约定比暗器,师父和司空师叔就到了。”吕瑄迎面啐道:“你还代孽障回护!当我不知道么?”阴阳脸看出师父神色不对,退立于旁不敢再说,吕瑄随唤断臂丐近前问道:“你随我多年,难道本门规矩还不晓得?上次犯规,念你平日劳苦有功,特予宽容,命你前往云、贵南疆自立门户,不料你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南疆数年,不但未如约期望,反在那里自为雄长,妄作威福。这还可以推说当地愚悍凶顽,非此难以慑服。这次将你召回,正值广、浙两帮在金华北山讲理,浙帮中好些旧友,我自不能置身事外。因你野性难驯,广帮中这次又约有几个能手,恐你不到时候赶去,给我丢脸,特意借着虞家施米之约,命你带了几个弟兄来此守候。实则以虞舜民的为人,焉有食言背信之理?不过将你拘束在这里,免在期前生事罢了。来时我对你如何说法?你仍是不守本分。虞家新回事忙,又听庙祝之言,恐仓猝之间给地方上滋事,当年不能举办也是实情。你等了数日无信,时露口风,想把话透到虞舜民耳中,已然小气不对。黑摩勒本不知这里有我门人,因游方岩,忽发善心,即因年轻性急,想将人数早点查明,以备再来施舍打算,行动稍快了些,也不为过,何况事出无心,并非有意炫露。你毫不知人根底,便妄想收他为徒,一时冒失,情犹可恕。既然命人带话,对方寻上门来,业已现出颜色,就该知道不是庸流。似此身手本领,岂是个无来历的幼童,按说当时便应打听人家下落来历,先分敌友,至少也应说出姓名,才能打算应对之策。你却狂妄自大,视若寻常小孩,粗心暴气,一点不以为意。及至人家来此践约,你自先出面也可,始而嗾使多人虚声恫吓,全用无赖行径,随后又令同门后辈去向人家卖弄暗器手法。也不想想对方有多大年岁,是几个人,你就胜了,有何光鲜?终于丢了那多人,用的还是满天花雨洒金钱的厉害暗器,却被对方一个小孩子吃碰回来。幸而黑贤侄是自己人,如是外人,这台怎坍得落?这时阿洪、莫邪已然觉出对方来历,向你劝说。稍微明白轻重,就该问明姓名,立时收风才是,你仍不知自返。最可恨是,莫邪想要调停此事,代你去说;江明寻来,说了对方名姓;你已明知就里,依然不听劝说,执意一拼。后来双方交手,你轻功不如黑贤侄的天赋,如比硬功劲气,本可占得上风,两下扯直。偏是蠢得出奇,心躁气浮,骄敌狂傲,真气不能凝练,吃了大亏,口齿又钝。一个本落败着,一个又闹成平手。黑贤侄本就知你来历,因你过于狂妄欺人,又不服小,意欲见过两场再行借势收科,所以上来不肯和你硬对,处处小心,只臊臊皮,不给你过分难堪,明明赢了,却不算赢,打算略占上风即止。几次递话给你下台,你偏不下,仍要和人硬对,并下毒手,使出那等下作暗器。他虽有点明知故犯,无如他年纪要轻得多,就错一点也不能计较,何况衅自你开,他话又说得巧,手更动得好,处处站好脚步,使人无隙可击。哪似你这孽障蠢材,人家已然打出师长旗号,还是不肯完了。适才你那卑鄙行径,无论谁也看不下去。休说是我,便你的同门师兄弟,有一个能无耻偏向你的么?如此不守家规,辱没师门,再若宽恕,情理难容!”

  黑摩勒见丐仙虽并未在场,事却了如指掌,自己心机全被识破,好生惊服。一听要责罚对头,知道如此一来,异日必成不世之仇,树一强敌虽非所惧,当着他师徒多人,终觉不是意思,忙向前跪禀道:“师伯神算,明如指享。这事起因本小,范帅兄虽个合认真,假使弟子头一次往书院山亭寻他时留了姓名,或是与卞师兄见面时先报来历,稍说两句客气话,也不至于闹僵动手。弟子年虽幼小,并非不知轻重的顽童,可以随便宽恕。并且来时还有人命弟子带话,转托诸位师兄代向师伯请安,打听师伯前在四川代一姓唐后辈借去的一件皮上衣下落。另外司空师叔还给有一张字条。弟子不办正事,却与范师兄来争闲气,实是大错。现在师伯责罚师兄,弟子也不敢代为求恩,不过弟子知道诸师兄来历在前,明知故犯之罪较他为甚。只责罚范师兄一人似欠平允,弟子情愿分任其过,同领责罚。”

  话未说完,吕瑄道:“我和你师父师叔都是多年患难之交,便你新师葛鹰也是熟人,你如有过,一样加责,有何客气?只是这孽障犯过太多,他还满心自以为是,一点不知,所以非罚不可。就说这次争斗是因一时为你激弄,负气闹僵,坟主人与他有何仇怨,何故用重手法将石人坟树残毁?狂做无知尚还可恕,行同盗贼,已犯了我门中第六条的大戒,如何可以宽容?再不按着家规处治,以后无法无天,不知还要造出多少罪恶!你所说皮衣的事,详情已告令师叔,归问自知。此事关系甚大,你切不可对江明泄露只字。此子至性过人,血气正盛,莫要因此误他。我自督我家规,与你无干。江明尚在前边等你,即速去吧!”

  黑摩勒见丐仙言温容肃,另具威严,断臂丐已跪伏在地,不敢出声。知这类行罚不愿外人观看,只得谢罪拜辞,又向旁立诸丐一一为礼,作别自去。行时瞥见断臂丐固是面容惨厉,便旁立诸丐也懔有惧容,料定责罚不轻。自己总算面面部到,占了上风。交代已过,便不再计较,离却坟地,便即加急向前飞驰,走不多远,路侧闪出江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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