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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二


  这时形势端的险极!江明虽知他身藏暗器颇多,专一留神他的双手,膝上也能发出暗器却未防到。临机稍微疏忽,只被打中五官等要害,见血便无生理。终算五行有救,名家传授到底不同,自学武功起,便不以克敌为上,先防自己,越是有利的胜着防备越紧。尤其是骤出敌人不意,由远处纵身往袭,照例以守为攻,横刀先护上三路,招中套招,有好些变化,非觑准敌人万无幸免,刀下立毙,决不妄发,以免万一对手情急反噬,豁出一死,同时猛下绝招和己拼命,结果敌人虽死,自己也不死即伤。那一刀本是虚式,目光敏锐又占了几分便宜;加以另外还藏有极巧的手法,明知敌人一定擅长接镖,未必打中,故意先发一镖出去,乘着敌人接镖抬手之际,暗中早用上昔年背师偷学的鸳鸯手法:左半掌用手一挺劲,第二镖照准敌人软胁要害打去。

  双方都是双手并用,几下里同时发动。张康没想到敌人暗器也如此厉害,来势既是猛急,相隔又近。江明又是顺势斜下,打他左胁,急切间本就难躲,加上乃兄受伤倒地,死活不知,未免情急心乱,这第二镖竟被打中,穿骨透肉,直人心腹之中,如何禁受得住?“嗳呀”一声,便自栽倒。膝间机簧已开,一片夺夺之声,五毒钉倒钉了七八根在台板上。那朝江明先发出去的,因是倒得太快,只得三根。江明就在第二镖脱手之际,瞥见刀光影里有几点寒星飞来,忙横刀一挡,叮叮两三响,全都砸落,人一倒地,自全打空。否则那一筒二十八根五毒钉如全发出,两下对面之际,一任江明如何身手矫捷,闪躲灵便,就使五官要害能够挡避,身有童子功、混元气,打中白打,可是敌人井非只发此钉为止,必定一面施展兵刃,一面把未两样暗器用手连续发出,同时再把腿不时连抬,五毒钉一发至少便是三四根,要指何处便打何处,左右上下无不从心所欲,武功又非弱者,如何能够抵敌?就不受伤,也非落下风不可了。岂非一时童心,想看敌人暗器,几乎误了大事!江明本极谨慎,老诚心细,只为连日学了一些油腔,觉着好玩,临敌便去仿效,差点没败在敌人手里。觉那五毒钉异样,乘搭人的还未上台,顺手拾了两根带回,向司空、葛诸前辈老侠一问,才知道厉害。事后回想,好不心惊。由此起,再上阵去,无论对方强弱,也不再疏忽,视为儿戏了。

  闲话不提。张康这里身死,张胜也只倒在地上挣命,保得暂时残喘。原来祖存周人甚机智,更事又较多,出场时听葛鹰拿话一点,便知敌人暗器有名,不是易与,否则此老素来轻看人,也决不会事前特为点醒。始而加意留神,没容敌人施为。虽和江明问答,说着笑话,实则是借以激怒敌人,想使气散。嗣见张胜武功不弱,胜虽可能,一下致他死命却非容易,这才故意给他一个空隙,也和江明一样,借故纵开,只纵得没有江明的远。张胜果然上当,自恃背有机弩毒箭,好容易得此良机,忙将毒箭并向左手,右手一扬,便是六枚枣核镖。

  祖存周纵时早已防到,使个“狂风卷雪”之势,手足并用,连人带剑纵将回来,连剑扫带脚踢,六镖全被打落。张胜见镖未打中,敌人竟使出极快身法,人剑团作一片白光滚到,知道手中暗器不能再发,一着急,重将刀交还原手,就势一耸双肩,把头一低,背上毒弩便如飞蝗一般射将出去。不曾想敌人乃剑仙门下,手中剑舞到急时,点水都泼不进,又是一身极好内功,刀砍不入,便被射中,也无用处名耳听钉钉当当,毒弩被剑扫落砍折之声,刚觉无效,就在这头一低昂,瞬息之间。猛觉一阵疾风扑来,眼前一花,一团白影业已卷到身前,虎口一震,手中刀先被宝剑磕飞,脱手往斜刺里台下落去。心中大吃一惊,待要往旁纵避,祖存周这几下连环杀着,一招紧接一招,一经被他使上,便是死星照命,何况又是早有成算,立意制他死命,想躲怎来得及?右手刀才脱手,未容纵起,当的一声,左手钢拐又被荡开,刚暗道一声:“不好!”紧跟着,胸前似有万斤重力压到,早中了祖存周一掌,当时胸腹大震,受了极重的内伤,两太阳金星乱冒,眼前一黑,嗡的一声,翻身往后跌倒台上。跟着张康也被江明打死。共只个把时辰,蔡党连败三场,逃走两人,伤亡六个死党。

  蔡乌龟见这次主台上众妖人好似被女铁丐花四姑稳住,心有主见,置身事外,漠不相于,连个忿怒神色俱无。自己不合把一干外请来的有力的助手俱都请往主台,只显尊崇礼敬,反倒失去效用。当着敌人的面,除非这些外援自动出场,其势不便到主台上去招呼,方自恨极,打算暗命心腹徒党,偷偷绕往主台质问花四姑,袖手观斗,似何心意?就便暗中告知几个自约请来会飞剑法术的人物出场,一面在东台请几位成名老手再试一场。如若仍落下风,所请的人受了花四姑蒙哄,仍不出场,索性用苦肉计,一不做,二不休,当众叫开,拿话把花四姑一激,也不再论什行规,先率东台百余徒众全数出斗,向西台混杀上去。明知邢党强敌甚多,初动手必有伤亡,主台上这些高人,不问是谁请来,既应此局,全都说过大话,见此情形也必出动,决无长此隔岸观火之理。心念才动,忽觉身后有人拍了一下肩膀,跟着手中塞进一个纸团。回头一看,正是狮王雷应,同了爱女玉钩斜雷红英,不知何时由主台绕了过来,使了个眼色,意似叫看那手中纸团,口说:“我代蔡老弟去会这厮!”底下未容答话,父女二人双双抢步向台口赶去。

  东台蔡党虽然多半江湖后起,都有一些专门的武功绝技,内中还有少半成名多年的人物,只为和蔡乌龟交情较深,一则朋友关心,二则客气谦退,不肯受蔡、花两家主人尊礼,去与一干恃若靠山的妖僧妖道同到中间评断人的主位,所以没往主台上去。起初各以江湖上前辈英雄自居,照例开场无什好手,又见对方出场的都是从来未闻见过的无名小辈,就是手到即胜,也不光鲜。先又有两方各派本行中人先比高下的话,轻敌自大,袖手在侧。嗣见双方先出三人大是不弱,还可说是凭了所养毒蛇怪物制胜,不算十分真功夫。及至邹洪、范显、卞莫邪和江明、祖存周两个小孩,先后当场大胜,这才看出邢党方面这些无名后辈全有一身惊人本领,正是一个胜似一个,便自己出场也未必定占上风,大为骇异。蔡党已然连败三次,休说为首主人,便自己这些外客面上也不好看相,又见蔡党人人悲愤,蔡乌龟气得脸皮铁青,眼里似要冒出火来,再不出去不行。人都喜爱自负,以为自己多年威名远震,本领高强,极少遇见对手,照敌人情势,虽难期其必胜,至多打个无大结果,必无败理。

  这伙绿林强盗、江湖老贼,还不知蔡乌龟老眼无花,由第二场起便看出对方太强,除非主台上一干会飞剑法术的妖人出场,再换东台这伙老人物上去,一样也难讨公道,为了顾惜这伙人多年名声,恐其一旦败于无名后辈之手,一面又急于报仇,恨不能立时有人放出飞剑,将仇敌斩完杀绝才快,心中尚在踌躇未决,故未发话烦其出场。反以为是看重他们,觉着对手不配,未便开口相烦。受人重托,聘请来此,虽然这些无名小辈胜之不武,不胜为笑,但是主人门下徒弟和各方友好请来的徒党,几个最好的俱己死伤逃亡,余下本领更差,事已过去,其势不能再败,怎好意思高坐不问!大家多抱着一样心思,内中两个气壮心粗的,乃江西水旱两路的有名巨盗。一名神力天王胡耀宗,一名八棍金刚萧堃,自恃一身武功,素性强暴,倚老卖老,想到便做,永不思索,首先离座而起,只说得声:“小狗可恶,我两个去把他生劈了!”双双脱去长衣,也在此时往台口走去,待要纵落,再奔向中央擂台,上场对敌。

  狮王雷应也是一个年老气盛的人,此次出来,一半受了花四姑嘱托,只去稳住蔡党,禁其羞恼成怒,犯性胡来;一半还含有别的深意。和蔡乌龟说话时,见胡、萧二老寇忽然起立。”口朝右座诸人说了一句话,老气横秋,急匆匆便往外走,自己由台后走来,竟和不曾看见一样。两下初会不多日子,以前只是闻名,并无交情,这等行径,迹近轻视,未免心中有气,不愿和蔡乌龟再“说,带了女儿也往前赶,快到台口,未容胡、萧二寇往台下纵落,喊声:“玉儿随我快走!”声随人起,脚底一按劲便飞身纵起,径由东台中心往中央擂台上纵去。雷红英也跟踪飞身,追纵过去。一个身材高大、貌相奇伟的白发老叟,一个丰神绰约、美丽如仙的红衣少女,相隔十余丈,捷如飞乌,凌空飞渡,武功固是惊人,姿态身法又那么轻灵美妙,和方才江、祖二人隔台飞纵时一样令人心中赞佩。三台上人,大都不由自主脱口叫起好来。神力天王胡耀宗和八棍金刚萧堃趾高气扬,正待下纵,再奔中台,忽听身侧疾风扫过,三面台上人们齐声喝彩,忙即回顾,雷氏父女已双双、由斜刺里往擂台上飞去,心颇不快。

  蔡乌龟已将手中纸团打开,上有数行字迹,大意是说,敌方现来能者,飞剑神奇,破脸大举,恐多伤亡,今尚非时;吕、郭所约异人入夜必至,虽是山中,白日杀死大多终觉不妙,如被逃走一二,更多隐患,最好挨到半夜人来,一网打尽,一人不留,方为上策;好在有众位神僧、真人相助,此仇必报,何争此半日工夫?再有人出,最好拖延时候,只守不攻,不必求胜,余由雷氏转告等语。正看之间,闻得采声雷动,才想起匆迫中没有拦阻胡、萧二寇,雷氏父女越向前去,必必不快;而狮王雷应本系辗转托人聘请而来,此老辈尊名重,此来极大情面,本无交情,理应谦恭,只得自己下位去,把二寇拦请回座,正拿交情劝说,同是为了自己心热,上台早晚都是一样,出场与否,全感盛情,请勿为此介意等语。忽听采声又作,侧顾中央擂台,双方已然交手,这次却是一个对一个,雷应的女儿玉钩斜雷红英和一麻脸少年花子动手,雷应气呼呼站在台侧,只作旁观,并未上前,好生奇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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