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少侠出世 黑狐之血

　　第一章 黑狐之血

　　阴风怒吼，视天地为仇雠，冲撞撕扯，蹂躏万物生灵。

　　鹅毛暴雪，以后土为禁脔，铺天盖地，席卷混沌世间。

　　君山，冰风谷，怪石嶙峋，被狂风打磨的死硬死硬，放射着冰冷冷的刺骨气息。

　　谷底，溪流冰封，满满地蓄积起厚厚的冰雪。

　　偶尔，几声凄厉的鹰隼啸叫，分明发泄着饥饿难耐的焦虑与愤怒，风驰电掣般穿越在山谷间，迅捷飞逝，锐利而精明的眸子，焦虑地搜索可以充饥的生灵，运气好的话，可以抓走一两只野兔等物。

　　陆羽僵硬地躺着，露出雪面的两只眸子，也泛着冷冷的气色，这具躯体，已然与身下的大石，身上的积雪冰凌，融为一体。

　　他的身上，经过了好几个野兔子与野貂，它们都把它当成了石头的一个部分，急匆匆地穿过，对他没有一丝留恋，只有一只笨笨的小野猫，在它胸口上停留了一会儿，歇歇脚，没成想，这么短暂的一会儿，还被饥饿得眼冒金星的老鹰给看上了，一个俯冲下来，小野猫在陆羽的胸口雪衣上扑腾了一下，就给抓走了，都没来得及惊叫。

　　陆羽屏息内敛，静静地运行周天元气，吸纳天地造化之灵气，维持体内真元。

　　他在等待，静静地等待，那只传说中的千年黑狐。世间，再没有比狐狸更为狡猾的生灵，它们敏感而狡黠，柔韧而阴冷。冰风谷里同样运行着最基本最残酷的丛林法则，只是，它给怀抱里的生灵们，制造了人间最为严酷最为阴冷的环境，在这里生存，必须懂得忍耐而且必须敏感、警惕，大自然的丛林法则从来都是冷血者胜、强力者赢。而狐狸们，却是冷血生物圈中的一个另类，依靠的是它们坚忍的性情与狡黠的智慧。

　　陆羽以难以想象的静默，挑战这只狡黠的狐狸，他需要将这只周旋冰风谷千百年的老狐狸，生擒活捉!如果成功，这将是冰风谷千百年来最大的事情，因为千百年来，没有任何生灵伤害到这只黑狐!

　　严寒飞雪中，一线黑影电一样闪了一下，一只毛色黑亮的老狐狸停在陆羽身旁的石头上，它在温暖的洞穴里猫了好多天了，存储的口粮已然吃完，它终于呆不下去了，外边冰天雪地，它不想出去，但是，饥肠辘辘又无可奈何，它想赶紧地搞来只野兔就行，立即回家里，猫起来。

　　冷，非常冷，大片的雪花，随着劲厉的寒风，对着山石万物，裹卷来，没有一丝温柔的气息，狡猾如黑狐，在大自然面前，也无法幸免。很快将黑狐光亮的皮毛给覆盖上了，它锐利的眼睛四处寻找猎物，满眼里却只有雪花在飞，它失望极了，进而焦虑非常，肚子里咕噜噜乱叫，这个鬼天气，百年少见!黑狐觉得自己有资格倚老卖老地咒骂自己的家乡，冷酷的冰风谷。

　　放眼望去，到处都是厚厚的白雪，黑狐失望了，它只好向老天低头，抖抖身体，猫腰窜到了陆羽身上，四肢蜷曲，静下来，一动不动，这个冷酷的世界里，守株待兔，是最好的办法，这是它穷尽千年生命历程最大的生存经验。

　　黑狐静了下来，慢慢变成了一团雪堆，堆在陆羽的身上，像一个石块，一动不动。陆羽也一样，一动不动，任凭大地飞雪，狂风肆虐。

　　时间过得很快，天慢慢地黑了下来，陆羽已经辩不清时辰，他觉得，此时的脑子越发空灵，他暗暗运气在两只胳膊和手上，夜晚来临的时候，是野兽们最容易出没的时候，估计，黑狐的猎物快来了。

　　忽然，有一种轻轻的异响传来，陆羽知道，猎物来了。

　　然而，他仍然一动不动，黑狐也一动不动。
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这块雪堆突然“噗”的一声，雪堆绽开，雪花飞散。

　　陆羽手里，死死地抓着一只充满了惊恐、疑惑而木木呆呆的黑狐，它犹自死死地抓着一只黄鼬。黄鼬还没反应过来，四爪乱挠，意欲脱离险境。

　　又听得“噗”一声，四周一阵恶臭气息，陆羽熟悉这股气味，他知道，黄鼬自感绝望，希望以臭气熏走敌人。

　　陆羽腾出一只手，稍微一使劲，将黄鼬从黑狐爪子下拽了出来，照着旁边的石壁摔去，只见一片黄影快速飞向石壁，一声重重的撞击声后，黄鼬僵死当地，手法快而狠，力道重而准。

　　陆羽手里的黑狐兀自呆呆的，还没反应过来，这只生存了千百年岁月，经历了千万般变故的生灵，如今确确被陆羽闪电般地手法和冰石般的耐心擒捉了。

　　更让它想不明白的是，一捕一摔之后，黑狐感到咽喉撕裂般得疼痛后全身发冷，等它回过神来，两只眼睛只能灰白地瞪着这个可怕的冰人残忍的面庞，黑狐嘴里发出最后一声哀嚎之后，带着蓄积了千年的灵魂与突如其来雷击般的心灵震撼无奈死去。

　　陆羽青白僵硬的脸庞，经过黑狐热血与体内元气冲击，泛出潮红之色，只感胸中一股热热的元气横冲直撞，弄得心绪不定，极为难受，而且热力不断外溢，身周散出一团白雾，白雾还越来越浓，他忍不住这种暴烈的热气冲击，撕掉全身衣物，发疯般仰天长啸，啸声与冰风谷的狂风纠缠着冲撞天地，肆虐着谷内冰封下幸存生命的灵魂。

　　啸声慢慢弱下来，陆羽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，再也无力掌控自己的身体，他一个趔趄，栽向身下一个冰窟，迅疾被暴雪覆盖，暴雪越来越厚，逐渐将冰窟所在的凹地覆盖。

　　这场千年少有的暴雪持续了半月之久，方迎来云宁风柔的天气，此时的冰风谷已经彻底冰封，积雪厚达丈余，一片萧杀之气，万物死寂，岁月就像凝固了一样。

　　这一天，艳阳高照，谷内积雪在阳光的热力与光芒扫射下，激发出极为明亮的白光，

　　一个枯瘦的老人，虽然他形容枯槁，破衣烂衫，但两只眸子却深邃而晶亮，与谷内清冷的白光相对，两道热力四射的精气从两只眸子里向外扫射。很显眼的是，他背上一把青铜宝剑，像是一只充满了智慧与力量的宠物，沉静地呆在背上的剑囊。

　　老人也不说话，在谷口站定，神色沉重，四下里仔细看了看静谧的冰风谷，目光在一个山坳里停下，然后走到一块大石上，稳稳站定，满意地点了点头，他分明看到，那个山坳里，氤氲着一团精气，在极寒的冰雪堆中，逐渐成形，逐渐走强，逐渐变小，这是大自然最基本的阴阳相生相克作用的结果，千年狐血蓄积的地精天灵，经过这千年罕见的冰寒之气生克氤氲，化为一团阳元，归入陆羽的下丹田藏精窟。

　　老人神色庄严，他觉得时机成熟，将背后宝剑拔出，持于胸前，嘴里默默祝祷几句，而后，静默良久。身体逐渐发热，周围升腾起白色水汽，双目炯炯，目光似火。青铜宝剑，已然炽热通红，像一条火蛇，通体劲气，跃跃欲试，亟欲飞脱其掌。

　　老人忽然汗如雨下，努力掌控飞剑，让它准确地射向山坳中陆羽的下丹田。飞剑化为一道红光，窜入陆羽下丹田藏精窟，与其中蓄积的精气碰撞、融汇，急速旋转，似乎都想将对方吞掉，好在，在老人的掌控下，两股正阳力量终于快速融汇一体，慢慢平息，潜伏在陆羽的下丹田藏精窟。

　　大功告成，老人长啸一声，委顿在地，面色由火红逐渐消退，转为苍白，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山坳，等着少年陆羽脱困而出。

　　又过了半个时辰，陆羽忽然觉得头脑清明，不再眩晕，身体里充满了元阳劲气，忍不住大吼一声，从厚达丈余的冰雪山坳中脱困而出，山坳中的冰雪被激发的四散飞迸。

　　陆羽窜上山坳上方的大石，忽然看见义父欧阳灿，委顿地坐在对面大石上，忙喊叫着义父，纵身过去，关切之情让他的小脸通红。

　　欧阳灿定定神，看着充满活力的陆羽，欣慰地笑了笑，有气无力地说：“孩子，我以六十年的修为，铸此一剑，如今终有小成，与千年黑狐元阳精华融于一体，它们将带给你力量之源与智慧之灵。也算我报答铸剑山庄对我的厚恩之万一了。”陆羽眨巴着眼睛，困惑地听义父说话，其意令他不知所以。

　　“义父，我的父母在哪里，我从哪里来?”陆羽忍不住再次问起这个缠绕他心头好多年的问题。

　　欧阳灿慈爱地看了看陆羽，接着说：“孩子，你如今已然十六岁了，得了千年黑狐的元阳与我毕生修炼的紫澄剑，也该出去走走了。你的这些疑问，到你该知道的时候，自然知晓。记住义父的话，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。”

　　陆羽感到，自己身上，一定关联着一个很大的秘密，虽然他急于知道，但是，既然义父这么说，自有他的道理，义父肯定是为自己好才这么做。想了想，只好继续把这个念头吞在肚子里。

　　欧阳灿有些怜悯地看了看陆羽，欲言又止，好长时间才说：“孩子，是该走出洞府，历练一番了!”

　　陆羽急急地说：“义父，我不出去，就陪着你!”

　　欧阳灿道：“傻孩子，好男儿志在四方，你在铸剑洞里已经够长了，必须走出去。二十年后，可以回来见我!”

　　“为什么是二十年?”陆羽不解地问。

　　欧阳灿没有回答他，神色严肃地说：“一定要照着我的话去做，你走后，我也就闭关在此，不问世事了!”

　　陆羽想到这么突然，就要离开义父，心下凄惶，双目包泪，不舍地抓着老人的衣袖。

　　“孩子，你我行的是仙侠之道，自然是方外之人，就不必悲伤了!记着，每二十年回来一次就好!”欧阳灿宽慰着陆羽，“自古没有不散的宴席，咱们这就回洞，我为你已经收拾好行囊，即可出发吧!”

　　“义父，怎么会这么急，我再为您打些猎物，再为您取些石碳吧?”陆羽大感意外，更加不舍。

　　欧阳灿狠狠心，他知道，越是这种时候，越没有迁延的必要，人道仙道，最根本的一点就是，参透造化，该做什么，就去做。

　　想到这里，欧阳灿站起身来，牵了陆羽的手，往谷内走去。虽已元气大伤，但穿石越谷，如履平地，不久，两人就来到一座石窟，入口很窄小，勉强过人，进入十丈有余，豁然开朗，别有洞天。入口一个自然天成的巨石，从内外看，绝对不会想到是一个可移动的石门。里边一个开阔场地，正中间一座硕大的炼铁炉子，里边炉火熊熊，中间一块已然通红的大铁棒，旁边有打铁的工具。再往里也就五十丈余，便又收窄，深入一线缝隙，黑黢黢地不知所往了。

　　洞窟周围正好按八卦方位有八个小的洞窟，各个小的洞窟里又有小型炉具，也是炉火熊熊，各有一根大小不一的铁棒。

　　“孩子，这是我给你收拾的行囊，里边有一葫芦药丸，也是我花了六十年功夫炼制，日后遇到元阳损伤，可以补救一二。”欧阳灿将洞内一个包袱递给陆羽，嘱咐道。

　　陆羽闻言，已然泪流满面，泣不成声，跪在当地，眷恋地凄声道：“义父，你老将毕生练就的紫澄剑，又将还阳丹都给了我，日后你老没人照顾，可怎么好!”

　　“孩子，我的一生所得，均出自铸剑山庄，如今交给你，也是我最大的心愿。记住，你是铸剑山庄唯一的传人!”欧阳灿神色庄严，眸子里闪出精泪，执着陆羽的手，沉声说，“看吧，铸剑洞内我已经增添了足够下个六十年需用之物，这九块纯阳镔铁，也是我从冰风谷极寒之地采来，日后剑成，将为紫澄剑最佳组合。到时候，也许能助你完成使命!我也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
　　“义父，铸剑山庄到底是怎么回事，我的使命是什么?孩儿实在是为此困惑!”陆羽又忍不住被激了一下，忍不住问道。虽然，他知道，义父既然决定，也绝不会告诉他太多。

　　果然，欧阳灿脸色变了一变，似乎为刚才的话感到后悔，但还是镇定下来，抚摸着陆羽的头，以示安慰。

　　“孩子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，记住义父的话。‘行千里路，识千般人，修千年功。’”欧阳灿还是忍不住想多叮嘱几句，但想到使命，还是决然地放开手，说：“走吧，二十年回来一次!”

　　陆羽知道，义父心意已决，决难再留，看了看洞府、火炉，眼望义父，想说什么，终未出口。

　　他默默地收拾行囊，对着义父，“砰砰砰”三个响头，转身而去，到底少年性情，出的山谷，还是一步三回头，直过十里之外，君山已然飘渺如烟，放大步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