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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二人匆匆回洞,正在用功,忽听守洞神兽朝上怒吼,出来一看,金拂已往上面云雾中飞去。龙子瞥见云雾迷茫中有一小人影子走下,急切间并未想到那是沈煌,忙把神兽喊回,正在喝骂,忽想起上下相隔太高,山径奇险,又有中断之处,初来时,连我也不易通行,况在云雾之中,来的又是一个小人,心中一动,想要出去观看,忽又听到洞外有人惊呼、坠落之声,目光到处,来人果是一个小孩,云中失足,落在壑底热泉之中,对洞慧昙大师新收女弟子李明霞飞身赶出,将来人捧起,刚看出所救的人正是每日想念的好友沈煌,又惊又急,忙赶过去。明霞原知狄、沈二人结拜之事,知道龙子关心着急,转身低语道:“狄师兄,你还不到上面看看去?他还有~位周老师,大约也在上面呢。”龙子对于文麟最是感恩,一听人在上面,忙道:“好师姊,师叔如问,请代我说句好话。”明霞笑道:“这个无妨,你快去吧,都有我呢。”

  龙子本还关心沈煌安危,想同入洞看上一回再走,因明霞再三挥手催其速行,惟恐文麟也由云中冒险跟来,只得就着危崖上面栈道小径,冒着云雾一路攀援飞身直上,到顶一看,哪有人影?暗忖:“周老师和煌弟情如父子,如其在此,决不准煌弟孤身一人犯此奇险,不是中途走失,便是早回茅篷,煌弟暗中溜来,才有此事。”念头一转,因觉茅篷相隔不远,忙先赶去,到后一看,茅篷仍是原样,文麟并未回转,断定师徒二人游山走失,重又赶回,沿着山路再寻下去。以前因听师长说过,崖上山谷外面有一条岔道通往一处山村,主人姓蔡,是个女子。不可前去,如往生事,归必重责。由此记在心里。蔡村花木甚多,颇具泉石之胜,但是地势隐秘,谷径如螺,曲折甚多,不到近前不易看出,文麟如非登高遥望,也必忽略过去。

  龙子心有成见,上来便往谷中急行,不曾想到蔡村一面,等到追出老远,方想:“周老师一个文人,决走不快,怎么也能追上,如今已快迫到前后山分界之处,为何不见人影?”方想寻一高处查看形迹,先是袁和尚由前山飞驰赶来,见面一问,说是方才回转解脱坡,发现茅篷外面临崖大树之下,留有好些脚印,污泥狼藉,下面壑中也似有人来此发掘,一问附近山民,才知去年逃走的凶僧、恶道仍来当地,先在茅篷外面窥探了一阵,后又雇了几个山民,代往下面泥潭中寻掘去年袁和尚甩落的铁木鱼和一柄铁铲,结果因这两样东西分量大重,人士已深,污泥松浮,无法立足,费了好些时,一件也未寻到,才往后山走去,行时互相咒骂,说是早晚必寻袁和尚报仇等语。袁和尚一听,想起上次师父曾说:“这一僧一道罪恶如山,但你年幼力弱,还打他不过,此仇已深,再与相遇,必须小心应付。”由此起还传授了好些武功,因防丢脸,用功甚勤。今春师父出山云游,行时考验功力,甚是嘉奖,虽未明言能敌凶僧与否,听口气已不妨事,已不得敌人能够相遇,今日竟会寻上门来,又好气又好笑,当时便往后山赶去,巧遇龙子。

  二人会合,谈完经过,袁和尚说:“龙哥,这里山路你不认得,容易错过,听你所说,沈师兄刚一落底你便赶上,相差时候不多,周老师一个文人,无论他是如何走法,断无追他不上之理。我想蔡村主人原是昔年侠盗蔡天章之女,平日家中便养有不少徒党,都是绿林中人,我一路寻来,未见那一僧一道踪迹,莫也是蔡村一党也未可知。她那地方和你来路那条山谷斜对,许是游山迷途,误走蔡村,否则不会如此。如我料得不错,单是蔡村女主人还不妨事,如与凶僧、恶道一党,周老师此去却是凶多吉少。我知龙哥师规甚严,轻易不能在外久停,我代你赶往一探如何?”龙子忙答:“慧师叔最爱李师妹,言听计从,我新近可以外出打猎,全仗她代请求,今日命我代寻周老师,说是师叔见怪,有她担待,回得晚了决不妨事,还是你我二人同去好了。”

  二人原是边说边走,彼此心中有事,走得极快,不消片刻已离蔡村不远。正走之间,又遇陶珊儿寻来,说:“沈煌乃是李明霞的好友,现已救转,伤毒颇重,仗有师父灵药,决可无事。现奉李师姊之命寻你,相助一同查访周老师下落。刚到崖上,李师姊忽奉师父之命,又自追来,再三力嘱,万一寻到蔡村,无论何事,切不可与人动手,如其不听师言,不特归受重责,从此还不许出门一步。”说完,又说听师父口气,周老师就被人擒去也不妨事,如因此与人动手,多生枝节,反而不美。我别了李师姊正往前走,忽见一僧一道同往蔡村走去,周老师始终不见人影。方才登高遥望,龙哥同了袁和尚一同走来,特地迎上。我料周老师必落在蔡村一面,我们三人同去如何?”

  狄、袁二人一听凶僧恶道果与蔡村的人相识,均代文麟担心,忙同赶去。到后一看,前村只有蔡三姑一所大房舍,水木清华,花石甚多,余者居民都有田地,各在耕作,阳光之下农歌四起,景物十分安静,不似有什事情发生。彼时天刚过午,往来人多,时有出入,探听对方说话,并无一人提到有什生人和凶僧、恶道来此的话。三人又都奉有师长之命,无故不许与外人交往问答,费了好些事,才避开村人耳目,到了蔡家楼旁觅地藏好,暗中查听,只知楼上主人正在请客饮酒,谈笑甚欢,不像文麟去过神气。本来要走,忽见两个侍女走过,互骂:“秃贼真不知趣,三姑对他二人本以客礼相待,不料一味凶狂,不通人情,致被逐走,必往冯八公那里挑拨是非,你看如何?”另一个答说:“冯八公把我家三姑爱如亲生女儿,怎会听秃贼的话,来与我们作对?”

  三人还想偷听下去,二女已走往楼内,因听凶僧、恶道被逐,不由对主人生出一点好感,加以人村耳目所得全是安乐之境,一毫不像文麟去过神气,更恐文麟误走别处,或与对头无心巧遇,致遭毒手,龙子首先情急提议,朝着凶僧、恶道去路寻访。走到路上,珊儿笑说:“那冯八公是个洗手多年的老贼,颇有名望,本人尚好,他手下的子女徒党甚多,无一善良,并还养有不少凶恶猛兽,常时倚势为恶。老贼家规甚严,子女门人为恶均在山外,不令知道。他那地方外人不许入境,周老师误走冯村,只恐凶多吉少。”龙子一听更发了急,越以为文麟不在蔡家,竟自错过。正往冯村赶去,中途遇见前辈异人雷四先生,说:“文麟人在蔡村,不在冯家,无须赶去多生枝节,可照所说行事。”随指机宜,各自走去。

  雷四先生原是风尘中一位怪侠,行辈甚高,年早过百,休说后起诸人,便是老辈中许多有名人物也极少知他来历,性情尤为古怪,最喜欢提携小辈和灵慧聪明的幼童,初次见面时每喜戏弄,试验对方涵养心志,一被看中,从此便出全力相助。龙子以前虽未见过,人山以前曾听师父说起此人来历本领,将来难免相遇,不可怠慢等语,心中早有成见,一见对方是一身材瘦小的穷汉,貌相清奇,两目神光炯炯,与师父所说相似,不等开口,先就称呼。雷四先生本知龙子来历,见面之后,越发投缘,竟未戏弄,并向龙子说道:“文麟虽困蔡家,决可无事。白云窝深居壑底,终年不见阳光。慧昙老尼率领门人在内苦修,不与外人相见,固然还好将就,养病养伤却非所宜。可速回洞向老尼禀告,速令珊儿护送沈煌往寒萼谷,交与司徒兄妹照料调养。你明日一早往舍身崖后树林之内相见,我送你一样东西,到了时候,再照方才之言行事。”龙子知道对方前辈高人,已蒙垂青自是高兴,便和陶、袁二人商计,说:“听四先生口气,慧师叔似已不禁我们往外走动,蔡三姑是个强盗之女,决不是什好人。等我明朝舍身崖赴约,见完四先生再来此地相见,同去蔡村相机而行便了。”说完,三人分手。

  龙于回洞,先见沈煌,人已醒转,只是周身火热未减,明霞守在一旁照护,甚是殷勤。心想:“这位李师姊素来性做,看不起人,每日用功甚勤,便同门师兄弟姊妹均少交谈,怎对煌弟如此好法?”心方奇怪,明霞忽然笑说:“师父方才问过你两次,我还忘了对你说呢。”

  龙子闻言,忙往内洞,满拟传了雷四先生的话,便可同了珊儿随意出外走动,不料慧昙老尼听完经过,把两道修眉微微一皱,又朝龙子看了一看,正色说道:“你和珊儿一样,都是禀赋极好,可惜天生恶骨。如不照你师父所说,多用内功将其化尽,将来出山必要任性闯祸,惹出许多事来。珊儿比你更甚,不特恶骨难化,并还生具恶性,好容易去年冬天蒙简老前辈相助成全,将珊儿最主要的恶骨化去,又服了两粒灵丹,身后虎皮也全脱下,总算去掉十之八九。如在以前,休说随意出外,只一离开本洞三数里外,便须重责,决不容她轻易走出。方才你们同往蔡村,当我不知道么?雷四先生乃我老友,他说的话不便不听,但是珊儿恶根尚未消完,你虽用功向上。仗着日夜苦练,人又灵慧,先后才几个月光阴,竟将天赋戾气化去,到底功候不深,性情尚嫌刚暴。四先生最喜提携后进,蒙他看中,福缘不小,可惜此老感情用事,言出必行,不计利害艰危,往往美中不足,多生枝节。明日你往赴约,必有东西赐你,虽是一件好事,但你师父深恩成全,命你随我在此苦修的深意,他未必知道。自来欲速不达,学不蹭等,你本先难后易,一旦炉火纯青,豁然贯通,立成大器;照他所为,不问传你是什武功,经他指点,当时便可学会,以你天赋本能,就此下山出外走动,也少敌手,看似容易得多,实则先易后难,将来欲求深造,就不免有许多阻碍了。明日你去是必去,得到传授之后必须速回,最好不要多事。四先生如有使命,你只把我所说的话明言转告,一切仍就听命而行,不可违背。只珊儿暂时不可和你一起,以后出洞必须请命,经我允许方能起身,再似今日乘我人定私自出外,便受责了。”

  龙子知道老尼乃师父多年至交,法规甚严,毫不容情,来时师父曾下严命,不许丝毫违背,去冬因知沈煌已来后山茅篷居住,心中想念,瞒了老尼,和珊儿偷偷寻去,刚到崖上便被李明霞追回,说:“你二人无论用什心计,决瞒不过她老人家。上次珊儿往见简太师伯,乃是想请对方成全,仗他灵丹,将你二人恶根戾气化去,有心放任,否则休想离开一步,还未出门,她已警觉。昨日仍露口风,说你二人胆大性刚,早晚出事,尚须重责。她老人家的刑罚,你们已全尝过味道,如何明知故犯?你只看我得宠,师父从不说我一句,那是我对师恭谨守法之故,否则还不和你们一样,休想出入自由!你们去的地方,我比你们更想去呢,不过师父未露口风,不敢请求,又觉彼此均在用功之际,单见上一面无什意思,何苦背师受责丢人呢?我看暂时师父决不许你二人随意走动。安分些好,快回去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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