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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一


  龙子因见明霞最得师父宠爱,平日待人虽似冷淡,不多说笑,遇到自己和珊儿受责之时,必代跪求,甚是诚恳,对于珊儿更极爱护。珊儿起初因其后来居上,先还不服,后有一次珊儿犯了大过,受完一顿鞭打,还要逐出师门。自己往代求情,刚一跪倒,老尼便说二人同谋,还要一同处罚。彼时珊儿周身是伤,伏在地下哀声求告,宁死不肯离去。老尼盛怒之下,固执不允。珊儿连痛带急,哭晕死去了两次。眼看不可开交,老尼人已立起,要将珊儿抓出,明霞忽由前山归来,代珊儿跪哭求饶,愿以身代,受那未打完的三百蛟鞭,满脸都是惶急之容,才将老尼感动,收回成命,兔予逐出。老尼才说:“珊儿此次犯规伤人,必须严处,虽看明霞面上免其逐出,但仍不能轻饶。”命将珊儿囚在后洞,饿上三日,并不许询情为之医伤。明霞立向老尼求告,公然明言:“师父如念弟子同门之义,免去此责,固感大恩,求之不得,如其不允,珊儿师妹今日受伤太重,痛苦不堪,弟子实在看不过去,拼受师责,也必询情为之医伤,并送饮食,免其饥渴了。”说时慷慨激昂,声容甚是悲壮,竟将老尼感动,连龙子也被一同宽免。由此珊儿对于明霞感激非常。

  龙子不知自己和珊儿彼此投缘,日久情深,因明霞曾出死力代师求情,于是也对明霞感激到了极点,由此言听计从,无不惟命。退出一想,李师姊每日和师父一同打坐用功,好些机密全都知道,听师叔口气,对于雷四先生既然看重,为何又是那等说法?最奇是自从我和珊儿师妹仗着内功和灵药之力化去恶骨以后,近两月来,常时背师出外已好几次,师叔好似明知不问,并未提过一句,今日有了前辈异人相助,反倒不令随意行动,是何缘故?便寻明霞探问。到了前洞一看,明霞正和珊儿一同入内去见师父,沈煌已然睡熟,明霞不令惊动。龙子想同入内见师,又被二女止住,说:“你出去时久,今日尚未用功,明朝还要赴约,可自回洞去吧。”龙子见珊儿故意走在明霞身后,忽然回顾,把眼一霎,料有原故,便即回洞等候。

  龙子本和守山灵猿,还有一只猛兽金拂,同在对面洞中居住,日夜用功。那洞又深又长,弯环曲折,与舍身崖下两地相通。龙子为人诚毅,对师恭谨,平日用功最勤,虽听珊儿说此洞可通舍身崖,忙于用功,不似珊儿欢喜淘气、不耐静居,从未去过,到了洞中,久候珊儿不来,忽然想起前闻之言,晴付:珊儿师妹屡说洞中有一秘径与舍身崖相通,约我同行,我因珊妹胆大任性,常受师责,每加劝止,不曾同往,昨日赴约之处正是舍身崖腰一带,何不由此寻去,看看洞中有无奇景?珊妹偏是一去不来,同时想起明霞美秀灵慧,人甚豪爽,只管落落寡合,不喜说笑游猎,人却义气,不知和煌弟何处相识?看她照护病人神情,那等周到体贴从未见过,煌弟更是对她全神贯注,喜形于色,身受重伤,丝毫不以为意,仿佛比对我的弟兄情分还厚得多,是何缘故?再一想到自己和珊儿平日亲密情景,无论是谁,只有半日不见便自想念,顶好一刻不要离开才对心思,尤其近看珊妹越发可爱,由不得时时刻刻都想看她几眼,正和煌弟今日看李师姊神气一样,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醒悟,觉着面上发起烧来,独个儿正在胡思乱想,珊儿忽然飞跑进来。

  龙子和珊儿早已发生情爱,龙子性刚,珊儿比他还要性暴。双方始而常起口角争执,日子一多,珊儿试出龙子爱她,暗中得意,表面丝毫不让。龙子心想,我年较长,她是小妹,不可与她计较,遇有争执,常落下风,偶然为了珊儿强做大甚,动了真气,不愿屈服,珊儿也负气而去,龙子又觉后悔,但又不肯去往对洞寻她服低,往往气得乱跳,自言自语,说珊儿没有良心,对他不起。其实珊儿原知理亏,只自己不肯输口,表面赌气,人并未走,藏在洞旁暗处偷看,见他情急发怒,忍不住奔将出去,或是假作师父传话,故意戏弄,龙子明白她的心意,也就转怒为喜,言归于好,于是二人每吵闹一次,情份必深一层。彼此都是天真无邪,年纪又轻,只觉少此一人便无兴趣,一刻离他不得,也说不出个道理,到了近来,索性连用功也在一起。慧昙老尼早知二人天生佳偶,已种情根,一任二人常日相聚,从未禁止。明霞见龙子天生怪相,珊儿生得那么美秀,竟会对他钟情,终日厮守,不舍离开,心中好笑,也不说破。

  龙子先未在意,直到当日回来独坐洞中,触景生情,想起前事,忽然醒悟自己爱上珊儿,心正烦躁,忽见珊儿奔来,欢喜非常,刚和往日一样迎上前去,伸手想拉,猛然回忆方才所想的事,忙又缩回。珊儿并未觉得,开口便说:“龙哥哥,你真好福气,明朝可能带我往舍身崖去么?”龙子本就不愿拂她心意,又因雷四先生定约之时珊儿也在一旁,虽令自己明朝往舍身崖相候,并未明言不令别人同去,加以等候时久,所盼的人忽然赶来,满面喜容,灯光之下越显美丽可爱,笑问:“方才回时,珊妹还说四先生看不起你,心中有气,为何又要同往?”珊儿把小嘴一撅道:“你管我呢!莫非舍身崖是你一个人的,我去不得?”龙子见她面带娇嗔,心更不忍,方要开口,珊儿冷笑道:“亏你那日还说我们以后有福同享,死活均在一起,原来都是好听话,说来骗人的。如今刚有一点好处,就不要我去了。”说罢转身要走。

  龙子见她负气,连忙一把拉住道:“珊妹怎不容我说话?我不过见你前后口气不同,间上一句,几时在说不要你去?休说有福同享,便把好处归你一人,我也愿意。”珊儿笑道:“是真的么?你这人心直卧快,详情不对你说,日后自知。我只要你明日带我同去,见了四先生,我们一同跪下,求他成全,什话不说,自有道理。”龙子料是有人指点,笑问:“是师叔教你的吗?”珊儿笑道:“我师父才不会教我捡现成便宜呢。这是师姊教我的。她知道这位老人家的脾气,照她所说去做,你仍不会落空,我也得点好处。”话未说完,又气道:“你这人真讨厌!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,挤得我全说出来。要被四先生知道,必怪师姊多口,怎么好呢?”龙子力言:“无论四先生如何盘问,拼着受罚,决不露出一字。但你今日还未用功,最好不要回去,和那日一样,就在这里和我一起练那气功,你看可好?”珊儿笑说:“我早料到你不让我回去。好在师父方才已和师姊说,命我二人由明日起便要练那劈空掌。本非二人同练不可,在此无妨。并且我和师姊护送沈师兄往寒萼谷养病,回时我曾托她,师父做完功课喊我一声。她已答应,令我明朝可由洞中秘径赶往舍身崖赴约无须禀告。师父如其见怪。有她一人承当。”

  龙子闻言大喜,二人便在洞中打坐用功,也未安眠。次日一早,由珊儿带路,往舍身崖赶去。快到出口,遇见守洞神猿,朝珊儿叫了好几声。龙子不通鲁语,便问:“说些什么?”珊儿微笑不答。只朝龙子打了一个手势。来时,二人商定,说:“四先生脾气古怪,一言不合立时得罪,最好看他眼色行事,不要多口。”料有原因,只得罢了。珊儿忽然说道:“昨日我见这位老前辈,便想求他准我今日和你同去,得点指教,偏巧袁和尚也在旁边,我一开口,他也必要同去,看四先生神气。好似不喜他那样假装大人举动、说出话来刁钻古怪的小和尚,只好忍住。此事未先禀明,万一四先生见怪,怎么好呢?”

  龙子见她说时,目光时朝左侧偷觑,留心一看,似有两点乌光一闪即隐,当时惊觉,暗忖:“守洞灵猿身高力大,动作如飞,如是常人,休说藏身一旁,洞口先进不来,再说灵猿耳目何等敏锐,断无不见之理,如何明知不闻?不是雷四先失,必是另一相识异人。”再想方才人猿对叫情景,心更明白了几分,故意笑答:“按理,四先生命我今朝赴约,虽未令你同往,但煌弟昨日病榻之言,知道这位老前辈最喜成全后进,况我二人同门兄妹,亲逾骨肉,说好祸福相共,明知四先生必有指教,如何一人前去?与其事后偷偷传你,不如当面言明求他指教,顶多被他老人家打骂一顿,终比欺骗长辈要强得多。”说时,二人已然出口,走往崖腰危石之上。

  那地方是三四丈方圆的一片平崖,上有儿株老松,苍鳞冉冉,势甚飞舞。珊儿方自笑答:“龙哥哥,雷四先生未叫我去,我强要跟你同来,万一激怒,使他老人家生气,还连累你,心如何安?此时越想越害怕,我不去了。”龙子不知珊儿是何用意,方说:“我倒不怕连累,只不该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,万一不肯见面。如何是好?我看你暂时守在洞口里面,等我禀明四先生答应之后再来喊你前往拜见,也是一样。”随听身后笑道:“你两个小鬼东西!要想见我,就说实话,不要鬼头鬼脑,闹什么花巧了。”二人闻声惊顾,正是雷四先生,站在身后老松之下,口虽笑骂,并无怒容,忙同拜倒。

  雷四先生命起说道:“我不喜人多礼,下次不可这样跪拜。慧昙老尼不喜多事,她一个出家人,也是难怪。昨见龙子身旁未带兵器,想起后山锁云洞侧藏有好些宝剑宝刀、各种兵器。可惜我那剑术自成一家,你们此时还学不得。本意想寻一件合用的兵器传与龙子,不料你这小女娃也跟了来。事有凑巧,我在洞中无意之间寻到一对仙人掌,恰好你们一人一柄。你们由这石崖后面下去,那里有一崖洞,甚是宽大,可在里面照你师父传授,先用内功把真气调匀。我到别处去会一人,回来再行传授。有这一对兵器防身,差一点的敌人决打你们不过。省得传你剑术,你师父师叔恐怕把路走错,变成先易后难。”说罢将手一挥。

  二人依言寻到崖后一看,下面并没有路,上下相隔七八丈,只中间突出几块大小崖石,忙即纵将下去,一路攀援纵跃,到了洞内。洞高三丈,约有十丈方圆,里面钟乳林立,行列甚稀,当中靠壁一个天然石台,上面还有一张石榻,榻上放着两件奇怪兵器,在暗影中闪闪放光。二人拿起一看,那兵器前端形如人手,中指前伸,下余四指曲伸不等,大约五六寸方圆,长只二尺五六寸,后面附着一根粗约寸许、钢丝纽成的软鞭,弹力甚强,不用时可以围在身上,用时一抖便直,看去份量不重,但是坚锐异常。龙子拿在手中舞动,稍一疏忽,扫中山石上面,地的一声,石火星飞,石台便扫裂了一片,四围钟乳映着寒光,发为异彩,奇丽夺目。

  二人看出不是常物,好生欢喜,把玩了一阵,同坐石榻之上,练气调息,用起功来。满拟四先生少时必回,不料几个时辰过去声影全无。由洞中外望,阳光已早偏西,知时不早。二人清早出门,赴约心急,未吃东西,一坐多半日,用功时节还不觉得,等把功课做完,渐觉饿肠雷鸣,十分难耐。龙子想去上面探望,珊儿劝说:“四先生也许试验我们是否诚心,还是不要走开的好。我们连这一点饥渴都难忍耐,如何能行?”龙子本爱珊儿,闻言觉着有理,便没有走,一直候到黄昏月上,四先生始终未来。二人先觉饿得难受,后来互相激励,各自把心一横,索性回到榻上又去用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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