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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一


  第十八回
  相见复何年 会短离长 独留遗恨
  承欢消永夜 心长语重 偶俱无猜

  前文李明霞应约赶到青峰顶,沈煌之母淑华爱极了这个未过门的媳妇,一时高兴,去往厨房做些点心与众同吃,并留明霞多住两日。明霞正想少时和淑华说明日还要往见苍山三友请示拜师日期,不能多住,忽见袁和尚当先,沈煌、狄龙子、陶珊儿陪了孙登由后赶进。见面一谈,才知苍山三友因听司徒平、秦寒萼夫妇之劝移居寒萼谷,简冰如也极力主张,已将昨夜所拟移居白云窝之念临时改变。诸长老与司徒平夫妇相见之后,听说雪山那个妖孽近来越发猖狂,司徒夫妇先奉简冰如之命前往窥探,意欲相机除害,但因对方所居雪山古洞深藏地底山腹之下,内中养有大量毒蛇猛兽,形势险恶。

  司徒夫妇自从三次峨眉斗剑死里逃生,被神驼乙休于千钧一发之中救出险地,重隐峨眉后山之后,司徒平一向谨细和平固不必说,便秦寒萼,想起自和丈夫成婚以来饱经忧患,死里逃生少说也有十来次,不是各位师长同门爱护保全,早已惨死,吃的亏真不知有多少,结果还落在许多同门的后面,痛定思痛,悔恨交集,在寒萼谷隐居多年,功力大进,心情也自改变,与前判若两人,昔年骄矜好胜、心粗量小的习性早已去个干净,遇事无论大小均极审慎,凭他夫妇二人的功力,除那隐迹多年的凶孽并非无望,终恐人少势孤,万一疏忽,休说功败垂成,便不能一网打尽,也必留下后患,简冰如虽代约有两个帮手还嫌不足,抽空赶回寒萼谷,想向冰如禀告,时机将至,但嫌人少,意欲再约几人同往,想起冰如本领最高,但他此时不能出手,像近日寒萼谷聚会的老少英侠虽非庸流,对头那么厉害,内中只两三人勉强可以同去,也得不了多少帮助,余者武功虽好,那么奇冷无比的冰天雪地,人先无法存留,如何再与强敌拼斗?各派中的同辈道友,十九不在人间,就有几个留下的,多在海外静修,多年不通音问,急切间也无从寻起。

  正在作难,到后听怀方、良珠两小兄妹说起冯村恶斗之事,暂时业已作罢,贼党阎于沟一战,除恶道诸天禄和凶僧玉弥勒、女贼黎凤娇和冯贼父子全家而外,好些著名的凶人恶贼业已伤亡殆尽,现由华山派漏网的前辈凶孽毒手真人郑天乾、玉弥勒花空和一女贼为首,设下阴谋,意欲在明年秋冬之间,同往川边大雪山奇寒之区千丈崖银光顶,各据一所孤峰拼斗,表面却不先说实话,只说双方势如水火,不能并容,不如明年重阳为期,各自把人聚在一起,拼它一个死活,在此期中,谁也不许仗势欺人,除却手下徒党为恶违约,便是狭路相逢,在未到期以前,也不许多生枝节,实则这班异派余孽早就想好毒计,知道银光顶乃大雪山中酷寒之区,罡风凛冽,休说是人,任何生物均难存留,自恃练有热毒之药,欲用阴谋暗算,推说地方尚还未定,过了明年中秋方始通知,重阳节前陆续赶到,彼时再定比斗方法,不料机密早泄;当诸天禄带了手下徒党在阎王沟外野地里和老少诸侠恶斗以前,冰如这面业已得到虚实。贼党本意,先把寒萼谷敌人杀他一个落花流水,先树一个下马威,再照郑天乾所说向诸老侠挑战,做梦也未想到,还未赶到寒萼谷便被对方截住,连伤许多徒党,仗着贼党人多,后面的能手来之不已,急怒交加之下,正在耀武扬威,口发狂言,要将诸位老少英侠全数杀死泄恨,苍山三友忽然现身;诸天禄自知不敌,这才罢手,垂头丧气,重订约会,鼠窜而去;如今寒萼谷人已走光,两小兄妹和诸小侠也要拜在苍山三友门下等语。

  司徒平夫妇闻言大喜,忙令两小兄妹分头去将简冰如和苍山三友请来,见面谈起前事,便约相助,同往雪山除害。冰如笑说:“事情还有变化,你夫妻先往雪山,能够将害除去再好没有,否则乘那凶孽此时还有戒心,雪山荒寒,暂时不致有人受害,留到明年重阳后一并斩草除根也是一样。”当时商定,苍山三友中的陶、曲二老随同司徒平夫妇先往雪山,看那凶孽能否当时除去再作计较。说好便即起身,预计三日之内便可回山。

  雷四先生昨夜留守寒萼谷,因神乞车卫脾气古怪,他最喜爱袁和尚,觉着司徒兄妹对于别人都好,对于袁和尚一人貌合神离,有点误会,表面命其先走,暗中必已跟去,自己也觉诸小兄妹均拜在苍山三友门下,惟恐袁和尚感激车卫,又是他的记名弟于,师徒性情相投,昨日又有追随车卫流浪江湖之意,恐其错过这千载一时良机,便往前山赶去。本意是想点醒这师徒二人,令袁和尚追随苍山三友学剑,由自己和简冰如代为引见,不料神乞车卫和黑骷髅查牤路上谈话耽搁,袁和尚心中气闷,中途又睡了一觉,以致二人相左。

  车卫见袁和尚未回茅篷,疑他孤身一人去往冯村惹事,改道追去,不曾遇上。袁和尚睡醒起身,连遇两次贼党,未了争斗起来,人单势孤,贼党四人由山外新来,均是能手,袁和尚本要吃亏,先是神拳沙镇方由老贼冯越家中不别而行,无心撞上,业已劝开。来贼因不信诸天禄会败,虽未与沙镇方翻脸,心却气愤,欲往冯村探询,又遇几个贼徒谈起前事,说有好几个同党均死在袁和尚手内,重又勾动怒火。

  九贼合在一起,赶往解脱坡去杀袁和尚报仇。不料晏瑰的好友大侠邓黄,早就发现袁和尚孤身一人,无精打采往前山走去,暗忖:“这时许多强敌还未离山,另外好些贼党还要到来,小和尚又连伤数贼,结仇甚深,如何任他孤身回去?”心中不平,先跟了一段,发现贼党想探虚实,仗着身轻腿快,飞行绝迹,改朝贼党追去,为了两句恶言,将那两个新来贼党打倒,教训了几句重又回身。

  袁和尚不知神乞车卫想令他拜在苍山三友门下,不令相从为徒实是有心成全,连雷四先生和查牤也是同一心理,只是各有打算,均未明言;心烦有气,路上遇见贼党围攻,打了一阵赌气的架,想起前事越发气闷,暗忖,这些小弟兄姊妹日内都拜在苍山三友门下,恩师远去云南不归,车三叔待我最好,偏只教了一套三连明月铲和铁手箭,我那样苦求,偏不答应;龙子、沈煌他们和我虽好,以后人家还要用功,听说慧昙老尼脾气古怪,终年打坐不问外事,所居白云窝壑底轻不许人下去,以后见面都难,好容易交到几个知心朋友,只前后快活了几天,仍要分手,还是剩我一人孤孤单单,多么无趣!有心想往云南去寻恩师,一则相隔数千里,人地生疏,像我这样小穷和尚,遇了人也必当成小贼叫花子看待,不知要生多少闲气;即便找到师父,那好一个人,偏要做什和尚,放着遍地苦人他不救,到处都有不平之事他也不管,每日只知念经修行,近年连武功都不大肯传授,待我虽好,有什意思?正在心里酸溜溜的,孤单得难过,人也走到解脱坡前石桥大树之下,望着那好几天没有回来的;日茅篷,懒得进去,觉着腹饥,一摸身上,发现查、雷二人日前舍身崖相遇所给的几两碎散银子,因素不惯用钱,又最敬爱师父,只管不愿当和尚,却不肯违背师父的戒条,从来没有吃荤,只记得身上还有恩师遗留与他不曾用完的二三十文制钱,忘了身边还有查、雷二人所给银子,本意想三文钱往坡旁茅庵去买碗素面充饥,一摸身边有了银子,觉着此去云南寻师有了盘缠,心中一喜,正要买面吃饱再打主意,忽见隔桥走来两个年轻和尚。

  前山一带僧徒往来甚多,袁和尚原是看惯无奇,只为昨夜动手所杀贼党,内中倒有两个少年凶僧,加以从小便在高僧门下,文武都学,乃师临分手前数月方始不大管他,从收他为徒起,十来年中,稍有闲空必加指教,师徒情分极深,人又聪明机智,遇事留心,山居日久,在高明指教之下,颇有一点眼力,见那和尚,年只二十上下,都是那么油头粉面,僧服华丽,从头到脚净无纤尘,一个背上斜插着一柄形如禅杖的兵器,质似黄金,前头套住,看去十分沉重,已非出家人应有之物,另一个背上插着一对铜钩,僧服里面,腰间还凸起一块,一望而知藏有暗器,这两件兵器一白一黄,外面明有极考究的皮带和大黄缎套,本已触目,偏故意露出尺许来长一段,一黄一白耀日生光,就非金银打就,也是金银包裹,僧服既短,行动又极矫健,一路说笑,旁若无人,看出不是善良,这条路又是去往冯村一面,想起昨夜经过,心中一动,刚往树根上坐下,打算窥探去路,那两和尚业已走过桥来,果是想由坡侧走往冯村去路,料定贼党一面,本想跟踪窥探,又觉腹饥难耐,遥望人已走出十几步,心想:“这类贼党甚多,此时也管不过来,还是吃饱再说。”念头一转,便往买面。

  那茅庵住着一个中年尼姑,庵中无什出息,也无香火,师徒二人全靠卖面为生,虽是素面,味道绝美,香客游人常往照顾,生意本可极好。偏巧这师徒二人操行清苦,用功甚勤,每日卖面均有一定,卖完立时停火,除非去往庵中礼佛的香客还可吃到,否则任给多少钱也不再卖,有了多余的钱便散给苦人,终日除却早晚两次卖面和斫柴烧水、打扫庵堂,前后不到两三个时辰而外,钟鱼梵呗之声极少停息。没有法名,附近的人都叫她倪师太。她那徒弟是个垂死的贫女,收她时年才七岁,带发修行,这时年已十六七岁,品貌美秀,颇有力气,师徒二人甚是亲热,人都叫她小师父。谁也不知她师徒的法名。因其对人和善,样样都肯帮忙,勤俭耐劳,操行又好,没有丝毫僧尼恶习,进门礼佛的人极少,从不向人募化,有那常来山中的香客游人怜念她师徒穷苦,爱吃她面,无故施舍又不肯收,便借礼佛为由送点香资;照例左手来右手去,暗中送与苦人,代人结缘,从不自己享受。那三间茅庵建在坡旁,三面竹林环绕,前临溪桥,背倚重山,风景极好,打扫修理又极清洁整齐,都是她师徒亲手自制,从未见她雇用工匠,也不与人来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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