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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


  辛良见他呻吟不语,只当想念文珠,放心不下,暗中好笑;正要劝解,李善便把当时心事说出,辛良喜道:“恩主此言不差,自来尤物移情,女人祸水,我虽不知关中华山诸侠是何用意,但是浦侠女的为人好些难测,尤其她那单人独骑往来江湖,老戴着那粒夜明珠,夜间骑马飞驰丝毫不知敛迹,平日男女混杂,善恶不分,不论何方,多有来往,人生得那样美貌,多高本领也易出事。性情又与恩主决不相投,别的不说,即以昨今两次而论,恩主为她曾出死力,便我今日与贼党拼命也由恩主而起,她已听我说起,仍然不顾而去,也实不近人情。只为平日仗着师门威名,往来江湖,受惯群贼恭维,养成刚愎骄做之性。索性刚强也好,偏又不是那样性情。以我看来,早晚非有乱于不可。老贼黑天雁也必为她身败名裂。以恩主的人品家世、文武才能,何求不得;为她颠倒,实是不值。以前对她用心还可说是事出无知,不能怪她;方才听柳贤弟说,她到泰山以前便听人言,恩主为她日夜奔驰,暗中护送,连贼党都有好些了然,她却照样刚愎自恃,对恩主的口气也不甚好。开头一段故意闪避,并还存有敌念,不是泰山松林内助她脱险,途中相遇也许翻脸都在意中。童家几位男女小侠为了此事俱都不平,只不好意思明言罢了。能够中止前念,再好没有。方才柳贤弟便为此女往探贼寨,因料同行男女三人均是贼党,怎会如此投契?想听她背后之言。对于恩主如知感德自无话说,再和三日前口气一样,回来便要强劝恩主不再过问,由她自去。我知恩主此时尚难罢手,照样帮她,原非不可,只不要过于认真罢了。”

  李善闻言,想起昨夜林中对敌,文珠明知自己以强敌弱,助她脱险,连话都未说,便不顾而去,越发心凉,带愧笑道:“我对尘世中功名家室看得本淡,从小便有出世之想,想是前生夙孽,匆匆一见,便自钟情。家父母为我不肯娶妻时常悬念,新交几位良友又想作成此事,再四相劝,因此心中活动,觉着得妻如此,可以无憾,才有今日之事。方才回忆前情,才知身陷情网,不由自主,好些可笑,现已醒悟过来,辛兄不必再提,我只作为受人之托,量力而行便了。方才路上已然言明,改过称呼,如何又呼恩主?”辛良笑答:“我已答应于先,蒙恩主视若平辈之交,心已不安,如何连这口头称谓也非去掉不可?”李善再三相劝,说:“这样显得疏远,途中好些不便,将来见了那位黑衣大侠,我自有话说。”辛良听李善力劝,方始勉强应诺。

  二人正谈说间,忽听壁角老头哈哈一笑,辛良连忙摇手,故意说道:“这位老人家孤身在外,荒村酒店,喝得如此大醉,店家如是恶人,再要露白,岂不危险?此时夜凉,不知盖好没有,我看看去。”忽听老头睡梦中喝道:“好大个的蜈蚣,还喷毒烟,我不把你宰了,留在世上岂不害人?”辛良轻轻走过,低呼了一声“老先生”,老头身子一翻,又自睡熟,打起呼来。李善见辛良对那老头十分注意,心中一动,也自赶过,辛良二次摇手,不令开口走近,又朝老头脚上细看了看,连喊数声,只听呼声震耳,并无回应,便退了回来。李善见那老头蒙头大睡,只露两条小腿在外,脚上的鞋也未脱去,形式甚奇,好似细藤结成,方想这类藤鞋从未见过,辛良已请李善回坐,先用茶水在炕桌上画字:“请对老头留意,不可惊动,如其醒来,对他必须恭敬。”随说:“时已不早,柳青尚未回来。他虽机警,毕竟年幼,胆子又大,好些可虑,请暂候,自往贼巢探看虚实。”李善想要同去,辛良力劝,说:“人情难测,你不比我,和这班江湖中人多少有些拉扯,又是内行,再说双方素无过节,夜入人家,被其发现,好些不便。以后这类事最好由我前往,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手。”说罢,带了兵刃暗器匆匆走去。

  走了不多一会,金二忽然走进,一见柳、辛二人不在房内,便要退出。李善见他神色慌张,忙追出去,间有何事;金二先不肯说,后才答道:“这位小爷真个胆大,方才约定,等我兄弟回来,探明虚实,再打主意,我见今日店中无什外客,只有那位老头,已然睡熟,惟恐兄弟心粗,又借故亲自寻去,仗着寨中好些熟人,有两个还是昔年伙伴,他们决然料不到我弟兄会是奸细。到了那里便被留住吃酒,费了好些心机,刚探出一点虚实,惟恐显露形迹,又坐了一会,方始同回;想寻小爷商计,不料这等胆大,竟会赶去。小爷还说年轻,辛二爷久跑江湖,虽未见过,久已闻名,也会这等冒失,不知厉害,万一遇险,怎对得起八太爷呢?”李善大惊问故,金二又说:“本来小爷不许我对相公先说,如今一去不归。方才回来沿途留意,辛二爷竟未遇见,越想此事越可虑。听说相公文武全才,也许有法可想。话虽说出,仍须从长计较,不可冒失呢。”随说经过李善才知寨中恶霸乃是弟兄两人,一名刘挺,一名刘旺,还有一个妹子刘翠珍,均有一身好武功。去年刘旺又娶了一个女飞贼飞来凤金针苗四姑,威势更盛。刘氏弟兄和弥陀寺方丈神力罗汉法朗均是黑天雁的至交,早受重托,和众贼党分别下手,生擒文珠,再由老贼来装好人。原定由泰山起,分成几路,直到黄河北岸,沿途埋伏,设下好几层关口,以防文珠突然改道。泰山一战好谋败露,老贼得信,本来不会这等快法,只为一场大雨,耽搁了几天,文珠虽然因此去了几个强敌,侥幸脱险,可是老贼派得有人暗中查探,以防同党背叛,或是走漏机密,事先得知,好打主意。这几个探子都是老贼心腹,素来腿快,沿途又有专人接应,下雨的第二天便探出宫、田等三个最得力的同党因和一姓李少年一见投缘,成了朋友,姓李少年却是文珠一面,因此脱离盗党,不再过问,估量机密已泄,忙即冒着大雨,用传牌火箭向老贼报警。

  老贼本在黄河北岸分寨等信,接到传牌又急又怒,因听姓李的少年英俊,主仆二人骑着两匹好马沿途追随,心疑文珠情人,越发火高三丈,切齿痛恨,一面传令两个心腹死党,授以密计,一面改变以前所用阴谋,专人告知各路贼党,照着所说相机行事。如遇少年主仆先行杀死,只一发现文珠踪迹,一面选那素来相识的出面将其留住,或由生脸出场围困,然后假装助她,向其卖好,把以前将人擒到威逼凌虐、使先受苦的毒计改掉,一面专人通知,得信立时赶去。刘氏兄弟和文珠虽不相识,苗四姑与文珠以前却见过几面,刘旺近年因自己名声越大,得罪了好些有名镖师,巴不得多结几个这样共机密的死党。看完来书,还恐法朗先向老贼卖好,仗着贼妻与文珠相识,立照书信行事。正商量下手方法,打算次日起身,今日天明前忽又接到老贼二次飞书,大意是说,人心难测,有两个朋友全都中途变卦,文珠已然改道黄叶渡,绕往德州,正由张店经过,离贼寨不过二十多里,途中虽有自己党羽,但都不是文珠对手,只在途中拖延一点时候,想要擒她决办不到。好在夜间不能渡河,明日午后必要经过,请其留意。

  这封书信原是那两名心腹贼党因在途中发现文珠改道,一面传知左近贼党沿途作梗,使文珠途中耽延,一面分出一人,拿了老贼事前交与的空白信牌,连夜赶往黄叶渡上游涉水渡河,通知法朗和刘氏弟兄分别戒备。文珠虽然起身在前,一则爱惜马力,赶上一段必要歇息,将马喂饱再走;那两个死党又极狡猾,知道得信匆促,途中请贼多非文珠对手,又知后面还有能手暗助,恐被迫来,改用软功诱敌,一个装着苦人,途中上吊,将文珠诱往偏僻之处,对打了一阵,文珠虽占上风,却耽延了不少时候,故比李善晚到些时。等到渡河,贼党已在天明前得信,算计文珠下午必到,一面传令镇上几处客店,以防万一走漏,一面背了法朗,由刘旺夫妻兄妹四人带了几个得力同党迎上前去。事有凑巧,文珠为追老人,把路走岔,被男女诸贼登高望见,连忙赶去。先由同去贼党上前围攻,苗四姑人最诡诈,因见姓李少年不曾同来,料定二人不是情侣,也许彼此相识,男的一面情痴,追随暗护,想要卖好,事前暗告同党,故意漏出口风,仿佛是受李善所托,假装强盗,等将文珠围困,再由他赶来解围,引使疑心。文珠因见贼党多是生脸,每遇一个都想生擒自己,互诫同党不可伤人,想起方才正受群贼围困,辛良明是昨夜敌人,忽然赶来助战,并代李善卖好,与群贼所说颇有相符之处,当时只想一面,也没想贼党既是李善所差,怎会死伤多人?心正气愤,男女四贼忽然赶来助战,将贼党打败。推说出来打猎,无心相遇,请往寨中小住,明日再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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