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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


  文珠一则人困马乏,又见对方马上挂有野味,情意殷殷,和四姑本是相识,立时应诺,同往贼寨赶去。当地乱山丛杂,回环曲折,李善上来把路走错,以致相左,不曾遇上。文珠到了贼寨,谈起李善主仆沿途尾随,早晨过渡时还曾见他立在渡口,自己一向往来江湖,并未得罪什人,就有几个对头也都颇有名望,不会命人暗算。昨夜泰山全仗此人解围,当时忙着上路,又听同伴良友说起白云庵老尼居然出手相助,心生感念,欲往拜见,未及回身致谢,还觉失礼,方才听贼党口气,好似此人指使,虽然此人年纪太轻,又是富贵子弟,以前江湖上从未听过,急切问未必能有这多党羽,照他这样尾随不舍,也实可疑。四姑便在旁边进谗,力言李善必是一个会武艺的恶少,仗着财势,垂涎文珠美貌,暗中跟来,心有邪念。这类纨挎恶少最好将其除去。文珠经众一说,也觉那姓李的不是好人,又料必要追来,也许落在镇上,刘氏夫妻本来还要命人查探,后因刘妹劝说,方始作罢。四姑更料李、辛二人难免夜入贼寨窥探,随下密令,命众贼党里外埋伏,只有外人人寨,不问来意,立时杀死。金氏弟兄深知寨中贼党众多,埋伏重重。先听柳青说起欲往窥探,恐其失险,连忙赶回,不料人已先走。此时不归,凶多吉少。随又说起,弥陀寺凶僧法朗人更凶险,庙中住有一个同党,是个采花淫贼,武功极高,只为作恶大多,到处强敌,因以前救过凶僧的命,成了生死之交,藏伏庙内,已有两年。凶僧和他交厚,以前并无人知,只刘氏弟兄知道。方才凶僧接得密报,文珠已被刘贼偷偷迎去,好生不快,已命人来说,要请刘氏弟兄陪了文珠明日去往庙中一叙,口风十分强硬。凶僧素来凶暴,又有淫贼在内,文珠处境十分凶险等情。

  李善闻言,不由愁急起来,便问金二贼寨和弥陀寺途向远近,意欲赶去。金二虽知李善武功颇好,想起贼党人多势盛,恐有失闪,又悬念柳青安危,商量了一阵,便劝李善暂候,由他再往贼寨设词探询,如问出柳、辛二人已被擒住,再去不迟。李善因文珠处境凶险,坚欲前往。金二想起柳青前言,再四相劝,力主慎重,并说:“外面大雾迷茫,此去双雄寨道路崎岖,甚是难行,如由庄前绕越过去,路虽好走,但要远出两三里,又须由弥陀寺前经过,一个不巧,遇见凶僧门下徒党,立是祸事。好在我走得快,又不怕遇见他们,往返不过顿饭光景,何必忙此一时?”李善见他不肯说出途径,话也有理,只得应诺;告以辛、柳二人均是至交,柳青年幼,尤为可虑,务请速回。说时,隐闻房中冷笑之声。金二走后,回房一看,炕上老头仍在打呼,想起前事,正自心烦,忽听老头急喊:“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心中一动,忙赶过去,老头说了两句梦话又打起呼来。心想:“此人好些奇怪,先前辛良令我对他留意,此时天已深夜,除说两句梦话外人并未醒,无法与之交谈,不知辛良是否看错。”忽又想起:“来时简、李二侠曾说,此行无论遇何艰难危险,只管上前,腰问现有华山弟兄信旗,贼党决不轻视,如何这等胆小?”想到这里,胆子一壮,立将宝剑挂好,带了镖囊,匆匆走出。刚到门外,便听老头喊道:“别的不怕,留神蜈蚣钩子!”以为又说梦话,忙着上路,也未理会,悄悄走到转角,瞥见金四独坐客堂,对着一盏油灯伏在桌上打盹,恐被拦阻,轻轻绕往房后开门走出。

  因听柳青说过贼寨在镇的西北,满天大雾,星月无光,惟恐走错,仗着练就目力,近处还能稍微分辨,由黑地里寻到来路小河,纵将过去。纵时,为了雾重天黑,恐防失足踏空掉在河里,纵得较远,用力又猛了一些,不料对面堆着好些干柴,黑暗中看不出来,一下纵在柴堆上面,唏哩哗啦响了一片,柴堆也被踏散。如非身法灵巧,一见不妙连忙往旁一翻,几乎跌倒。惊慌忙乱中,觉着好似被什东西挡了一下,身子才得稳住。刚想起柴堆右面便是绕往店前的小径,伸手一摸,离身尺许果是前见小房,知未走错。正往前赶,忽听门内惊呼之声,料知金四已然惊醒,因脚底道路不平,两旁又有好些矮树,只得摸着土墙往前急走。绕道正街之上一看,前途茫茫,昏黑异常,总算目力尚强,离身数尺以内还能分辨,便将宝剑拔出,借着剑上微光映照照直前驰。心急雾重,途中接连绊了好几交,几乎跌倒,不敢走得太快,只听柳青略说方向,又不认路,勉强把气沉住,试探前进,居然寻到路口。

  李善目力本强,又在黑暗中走了一阵,步法渐稳,目光也看远了一些,认出镇口共有两条歧径,便朝西北方走了下去。那条路原是野地,还横着两条小河沟,并有树林阻路,先吃一株大树挡了一挡,几乎撞上,试出暗中行路没有灯火好些危险,便把宝剑不时挥动,以防万一;一面留神对面有无人家灯光。正走之间,忽听远远一声钟响,荒野中听去四面皆起回应,半晌方息。暗忖:“钟声不甚沉闷,也许雾气减退了些,听说弥陀寺就在贼寨斜对面,相隔只有里许来路,钟声似由前面传来,可知离庙不远。这等大雾,对面不能见人,庙中未必有人走出,只要寻到庙前,便可顺路走去,再有里许便是贼寨后门,岂不好走得多?”心中寻思,略一分神,没想到前面是一河沟,只有几块石板架在上面,事前忘了拿剑探路,一脚踏空,心方一惊,猛觉又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身子一偏,就势收回左脚,稳住身形,重踏实地,心神略定。想起那东西似由横里撞来,不像树木,举剑一挥,竟是空的,心中惊奇,同时,发现前面脚底横着一条白影,才知下面有河,沿河试了两步,才发现有桥可渡,只那一下撞得奇怪,暗中戒备。

  刚由桥上走过,忽见前面暗影中又有两团火光驰过,隐闻步履之声,看出前有两人拿着火把并肩急驰,料是贼党无疑。刚把步履停住,想等二贼走远跟踪前进,忽听“嗳呀”一声,二贼全数跌倒,火把甩跌地上,地上枯草立被点燃,晃眼燃烧了一大片,四外蔓延开去。火光照处,前面不远右边山坡上果有一座大庙,倒地的是两个和尚,已然拔刀纵起,好似有什警兆,先朝四外张望,一见那火蔓延甚速,遍地衰草己被点燃,慌不迭便往右跑,匆促间没想到落在下风,还未赶到庙前山坡,那火已似狂潮一般由身后卷将过来,四外野麻小树全被点燃,再想回走,刚往回路逃遁,后面一堆杂草也全着火焚烧起来。二贼衣服全被引燃,急得在火中急呼乱跳,走投无路,好容易连窜带奔、冲烟冒火纵出重围。到了无火之处,人已烧伤,周身皆火,一个还惨号了几声,就地打了几滚,将火扑灭,才行死去。另一个纵得太慌,带着一身火烟拼命往前一纵,一不留神撞在一株大树上面,当时晕倒。身上余火又将树旁一株小树点燃,跟着挨近小树的一些树枝也着了火,晃眼全树皆火。那是一株半抱多粗的大梧桐树,本有油质,秋深时分满树黄叶,蔓延绝快,晃眼变成一株火塔,残枝断梗带着余火随风飞舞,左近林木又被引燃了好些。

  李善立处虽在上风,道旁也有不少野草。见此火势正自心惊,忽然想起此河正与前面的路平行,许能通往贼寨,何不借着火光沿河前进,万一火势蔓延过来,纵过河去也较方便。念头一转,忙即退回,沿着河边肢陀往前走去。这时火已成了一片野烧,如非庙前一带林木均在半山坡上,地势甚高,下面野草不多,早已蔓延过去。一时火光如海,越来越广,天都映红了半边。方想这等大火庙中和尚怎未警觉?忽听远远呜锣之声由西北方传来,料知那是贼寨锣声,火光照处已然望见前面树林和一圈城堡,经此大火雾气也减退了许多。那火又是专往东南方烧,忙朝锣声来路飞步急驰,因嫌脚底路不好走,瞥见前面不远树林之中路较平整,那火相隔尚远,照那风向尚不致蔓延过来,连忙飞步赶去。刚到林内,便听庙中钟鼓齐鸣,人声呐喊,西北方树林内涌出一伙壮汉,各持器械水桶如飞跑来,火光照耀,浓雾已消,光烟飞扬中头上已现出几点星光,料知时近中秋,大雾一退,月光定必明亮,贼党人多,恐被发现,回顾庙中也有许多僧徒开门赶出,一齐抢到坡前,各持器械,抢着铲那坡前一带野草矮树,遇见带火残枝下落,立时抢前扑灭。为首一个身材矮胖的和尚同一短衣少年正在指挥众人救火。李善朝贼寨那面望了两望,少年忽然退人庙内,火光之中看得甚真,料是庙中淫贼,忙即绕林前进。初意贼党必来救火,再往前看,贼党已全停住,也在前面斫那草树,知道当地到处草木,又当秋深叶落之际,容易引燃。群贼身家在此,自是情急。又见内有两人年貌相仿,为首指挥,料是刘氏兄弟。贼党除了女眷空巢出救,此时前往救人正是良机,沿途又有土山树林掩蔽,不致被人看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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