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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


  铁笛子听完,悄告姜、万二侠说:“狗贼李文玉最是淫凶万恶,昨夜被他破窗逃走,没有给他苦吃,想起有气。本来就要寻他,少时我想赶去给他一点苦吃,使知厉害,多约几个行踪隐秘的恶贼重阳赶来,同时除害,一劳永逸,就便办我的事。你两夫妇却不要跟去。等旺子起身,天如不雨,可带他和万山同往玉泉崖,寻好住处,准备应用之物,以免到时措手不及。那崖洞里外三间我们住在那面,要省好些枝节顾忌。现离重阳有不少天,万一发了山水,我们救人要紧,更须有个住宿安顿之处。这里至多为了雨大,住过今夜。张家父子本是恶霸豪绅,今和狗贼勾结,索性成了贼党窝主,他们对我仇怨越深,就是有话在先,这类狗贼有何信义?就许自不出面,却令地方上的狗腿来寻旺子和王家的麻烦。虽然我们不怕,大家正忙之时,何苦多事,和这类没有人心的猪狗怄气呢?”姜飞方要开口,吃万芳止住。铁笛子笑道:“你两夫妻不必瞒我,我料你们必有去处,你们偌大年纪,还是那么童心,去只管去,旺子不可带在身边,我说的事也要办好。这娃儿样样都好,就是胆子太大了。”万芳笑道:“还不是和大师兄昔年一样,这才是难师难弟呢。”

  说时,钱启听老汉说邻桌是自己人,无须避讳,只要留神外面,因见无人走过,又有同伴立在对面朝山口外窥探,已将语声放高。说完,老汉便告钱启:“你们大惊小怪,反使贼党多疑。好在家住山口以内,莫非人还不该回来?此时张家午饭刚开,主人还要款待来贼,决想不到有人暗中打听,又在这里吃过人亏,没有十分自信决不会来。张家所用武师昨夜丢人太甚,见张氏父子卑鄙无耻、认贼作父,有点骨气的业已怀恨,便是几个平日助纣为虐的好恶之徒也是表面不说,心中难过,既恐打碎饭碗,又想勾结来贼,无心他顾。你方才所说我己听出,暂时不会有什外人来此闹鬼,可将少奎喊来,免得被那眼亮的人看破,反有不便。你两弟兄索性作为酒客,坐在那边桌上吃上几杯再作道理。万一真有人来,你们装不知道,由我父子相机应付便了。”

  钱启接口答道:“老汉你话不曾听完。本来我们在张家向那两个武师分别探听,各借看望熟人、送他野味为由,谁也不曾露什马脚。那些恶奴常往山中打猎,因想向小狗讨好争功,知道他们都是虚张声威,真会打猎的共只几个武师,本领虽高,打起猎来仍是外行,差一点的野兽不是被他吓跑便早藏起,往往费上许多事,连影子也见不着。梧桐冈那面又都是大东西,还有几只最凶恶的老虎和大群白脸狼。狗子胆小,上次尝过一次厉害,吓破了胆,又不敢往深里去,所得不多,偏要骂人饭桶。这些恶奴知他脾气,因我二人从小打猎,地理最熟,深知野兽习性,能辨风色,便知兽群多少,藏在何方,向不扑空。内有几个狡猾的,每往打猎必要偷偷送信,命我二人暗中相助,打来野味由他偷偷交与狗子,回去狂吹乱捧,因此对我二人最有情面,不摆奴才架子,并还几次想要引进,做他家的下人。我二人因张家小狗实在可恶,开头两次见我二人也在打猎,还要喝骂吊打,不许走近所走猎场五里方圆之内。后经恶奴偷偷告知,又高兴起来,这类反复无常驴日的狗娃,我们凭力气打猎为生,谁愿做他奴才?

  “又受你老人家指教,每次都用好话谢绝,平日卖有交情,多半相识。出门以前遇见几个,都谈得好好。我二人也未想到有事。少奎比我心细,眼睛最尖,刚由张家走出,便见对面溪旁大树下立着一个生人。这时雨下正大,那人穿得虽极平常,年纪至多三十来岁,身边好似带有兵器,身法甚快,手里拿着一柄雨伞,似向张家张望神气。少奎初发现时曾见那人在隔溪行走,那地方相隔少说也有五丈,先未留意。恰巧有一恶奴由内赶出,要我们代他多打几只山鸡,业已说完转身,外面无人,少奎想敷衍恶奴两句,回头答话,恶奴已走。共总一两句的功夫,再看门前那人已立在溪这面大树之下,照他估计,必是他回身答话转眼之间由对岸纵过,否则不会这样快法。心疑新来贼党,我二人恐其多心,特意避开他那一面往回绕走,好在溪那面大片水田,种田的都是张家佃户,全数相识,意欲假装寻人,往附近雷老爹和马家坐上一会,由他们后窗窥探那少年是否贼党,还是张家对头。则由侧面木桥绕过,离雷家还有半箭多路,忽然回顾,发现身后跟来两人,和树下少年一样,都是外路打扮的生人,前见少年背上一个小包,所带兵器好似叠在一起,不是你老人家平日指教,又看出他那包里沉重,极有分量,常人眼里还看不出,后面来这两个却太显眼,非但所带钢刀铁锏均插肩上,一望而知,所穿也是一身短装密扣的武家打扮,脚底一双牛皮快靴,各有一身雨披,也极考究。镖师不像镖师,刀客不像刀客的样儿,跟在我们后面交头接耳,神情也极鬼祟。

  “先未看出是何来路,心方奇怪,及至赶到雷家,我们自然装呆,恰巧马六也在那里,谈论昨夜之事,我们一面和他两人说笑,一面留神窥探,忽又发现还有一贼和身后二贼一样打扮,业已走往张家门内。少奎假装拿碗,由后窗往隔溪一看,树下少年生人忽然失踪,进门以前还曾见他立在树下。似因雨下大大,雨伞已破,想在树下避上些时,望天发愁神气。那一带以张家隔得最近,但那中间一片广场,也有十多丈远,另外两头并无人家,只沿溪一条人行之路和一些树林。无论走往何方,就这转眼之间也不至于踪影皆无。如说去往张家,一则神气不像,再则这时正有一贼登门,与众恶奴还在问答,那人便飞也没有这快。我们原因地势回环,雷、马两家虽在溪边,相隔对岸张家和树下少年恰巧成一三角,离开最近,就是大雨,这两面有什动作全可看出。本是有意前往,身后四人无论走往哪一面去都不应该这样绕远。进门时我曾回顾,那两壮汉还在身后,相隔不过两三丈,途向相同,都沿着溪边田岸冒雨而行,料定有心跟踪,进门不久定必赶到,朝后窗看了两眼,似和主人说笑,正在猜想,这两个决不是什好路道,十九贼党跟踪窥探,少时见面说什话好,等了一阵,不听有人上门,对岸那贼已由恶奴引往里面,便装解手,出门一看,身后这两壮汉竟不知去向。

  “附近还有两家佃户,男的赶集未归,只剩几个老弱在家磨麦,心疑来人走错了路,或是有什原故,往那两家打听,故未跟来。再装寻人,往那两家一问,竞说,方才只见我二人走过,从未见什带刀壮汉。此外全是水田,虽有几所人家,相隔均远,门前乃他必由之路,如说半途退回,工夫不大,断无不见之理,越想越奇怪。因知贼党耳目最灵,又见隔溪张家有五六个恶奴急匆匆分两三起冒雨赶出,仿佛有什急事神气。想起先前向众武师恶奴探听谈论的话,好些不妥,万一人去之后,对方想起生疑,岂不讨厌?不敢就来,便在雷家借避雨为由,打了一阵梭儿胡。见雨已止,张家门内虽有恶奴出进甚忙,不像疑心我们,这才起身来此报信,离山口只剩半里多路,均未见人。

  “我方笑少奎胆小多疑,忽听路旁土坡上有人冷笑嘲骂,回头一看,正是方才身后跟踪的两个壮汉,同坐在一块水还未干的山石之上,这时树上还有积水,风稍一吹便和暴雨一般打下。那地方虽是斜坡,石旁泥水杂沓,烂草甚多,这两人有伞不用,穿着那么华丽讲究的衣服雨披,丝毫不知爱惜,同坐石上,也不知笑骂些什么。转角一带地较隐僻,来去两面均有石崖大树挡住,人不走近决看不出树下有人。我们防他生疑,回看了一眼,装不理会,正往前走,忽听内中一人笑骂道:‘这两个也不像是老实土人,可要喊他回来问上两句,也许问出一点道理?,另一个笑说:。无须,我们光棍眼里不揉沙子,这类蠢猪狗理他作什,先在这里坐上一会,商量停当再走不迟。’底下相隔已远,虽不清楚,听那两贼口气不久恐要寻来。少奎更说,他几次留意察看,先后所遇四人,至少有一半是贼党,本领均非寻常。内中一贼生得獐头鼠目,短小精悍,二次相遇时,一面和同党说笑,一面糟蹋附近花树,也未看清用的什么东西,只见他把手一扬,人家种的那些枸杞便被整根打断,口气神情也以他为最恶,尤其那双贼眼的的放光,滴溜溜乱转,看去人不高大,偏显得那么凶狠,使人一见仿佛这驴日的脸上带有刀子,冷不防就要杀人神气。我们因料二贼必来,故此分出一人望风,也说不出什么原故,自见二贼心便不安,少奎更是厉害,素来胆大的人,不知怎会这样胆怯。你看他坐在树下,全副心神不都是在山口外么?”

  老汉还未及答,姜飞已隔桌接口笑问:“那贼面上可有什么记认?”钱启方答:“这两人都是中等身材,一个鸳鸯眼,貌虽丑恶,还不怎样;另一个貌并不十分丑,左眉好似缺了一块,右颊斜着两寸来长一条刀瘢,并不甚宽,不知怎的,看去那么凶横讨厌,那双贼眼又黑又亮,从所未见,但与去年来的那位身边带着铁笛子的老先生不同,都是又黑又亮,这驴日的偏亮得怕人。”老汉插口道:“此事奇怪,莫非三凶两怪也来了么?他和苏、李二贼并不同道,听说还是冤家,怎会合在一起?”说完,见铁笛子看了他一眼,似知失言,钱启又在追问这五凶人的来历,想起二人虽是山中猎户,又是记名弟子,自家来历身世并未告知,不应该把江湖上的事泄漏出来,彼此都是有损无益,忙把话风收住,笑说:“老弟不要打听这类事,我也只听传说,以前曾对你们说过,自家本领不济,不知道倒好。我老汉先就无能,你们所学限于天资年岁,还未得到我的一半,更是不行,最好不要多问。你们先后所遇是否贼党虽不一定,听那口气必是另有原因。我们这些指身为业的人人家决不致照顾,便是张家那些贼党,他的对头业已他去,并还订好约会,只剩旺子一人在对屋睡觉,对方看他不上,决不会来。你弟兄辛苦了一早,想必饥渴,可将少奎喊来,往那边桌上吃点东西去吧。”钱启对于老汉最是敬佩,闻言料知无妨,才略放心,自将少奎喊来,往旁桌饮食谈论不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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