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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三


  另一人答道:“二哥,人争一口气。那小子说话够多不通情理!赶第二回遇上,咱们拉屎,他也对面拉屎,自言自语,直说闲话,还说咱们屎往里拉,他冲咱们拉屎,为的是拉完好劳咱们驾给他带走,省得满地拉屎挨骂,这还有不揍他的?事也真巧,我要不是这两天火大没拉完,当那小子窝囊,也跟着追下去啦,谁又知道他轻身功夫那么好哩?傍黑他又在店门口出现,刚喊你,他往人堆里一挤,一晃眼他就躲啦,这事也真怪,说他是线上朋友吧,点子黑话一句不懂,打扮像穷酸,又有那身功夫,咱们无仇无怨,又不是受吃的主,这是怎么说的?别是对头那一面成心来找碴的吧?”

  前一人答道:“你这倒是多虑。对头家怎么会事,咱们都打听清楚,没这一号。这小子刚进茶馆,咱们两人正喝着茶没张口。事情都打他作幕,受了本家北方护院的气,赌气不干,怀恨在心,在茶馆里破口大骂而起。先并不知道咱们是北方人,于哪一行当,再听他口气,也是往浙江谋小事的,直跟店家打听,想趁便船,省得起早太累。他连这条路都不怎知道,怎会和对头一起?部走的这一条官道,自然容易遇上。据我细想,照今晚看,他见了我们就躲,也许就会那两下子,没什真招。好在还有几天才到关口,且等两天看吧。大事在身,以事为重,再遇上,咱们也别理他。事情完了,赶巧狭路相逢,自不饶他。遇不上,算他便宜。真要是找咱爷们的晦气,不用人多,就凭老赵,还不先把他给劈啦、不值一提。天不早啦,明儿还得早起,咱们睡吧。”

  玉麟听到中间,知二人在路上已吃那位瘦人戏耍了个不亦乐乎,直忍不住要笑。听完一想,这两人武功也颇不弱,还有许多同党,又是抚台差出来的刺客,幸而有人泄机,引到此地偷听,得知底细,否则非人货两丢不可。那姓赵的不知是什来历,手底想必了得,保镖的行当,最怕是遇上这等不明不暗的假强盗。越想越担心,先想给他打一个到再走,又因敌人虽是粗心狂妄,照那口音,定非庸手,又有官家势力,目前虚实不知,一个不巧,在当地动起手来,许多不便。有心到了延平府停住,专人向镖局告急,或就沿途投帖,寻找能人相助,偏生这附近无什出奇人物,真正好手都在仙霞关外,万一敌人仗着大官护庇,人还未到就下了手,又当如何、两条主意,都远水不救近火。再说镖局威名远镇,即便出事,也都事前小心,事后再往回找场,没有这么办过。怎么都不妥,好生为难。一听敌人渐渐没了声息,谅已入睡,只得回房再打主意。

  刚要上房,又听一声猫叫,猛然触动灵机,暗付:适才来时,凭自己那么轻的身法,敌人竟会警觉,全仗猫叫混过,想必又是那位瘦朋友所为无疑,否则事情哪有这巧,看他行径,分明是敌人克星,安心作对。照他本领,如能联在一起,岂非绝好帮手?想到这里,算计瘦人故作猫叫相唤,忙纵上房去,四外一看,哪有人影?也不见猫的踪迹,只得赶回房去。

  到时,见房内昏灯如豆,静悄悄的,方笑卢整真个粗心大意,睡得这死,自己都出去探了一次敌回来,他这一点影响不知,及至进门,将桌灯剔亮,回头一,看床上,不由大吃一惊。原来卢堃脸上被人画了一个三花脸,仰卧床上,人似睡熟未醒,一见便知受了人家暗算。心悬里间客货,恐怕出事,顾不得先唤醒人,忙即跑进暗间挑灯一看,黄。李二人依旧安眠未醒,室中并无异状,那存放红货的屋角僻处也好好的,怎么看也不似有人进去过。心想:外屋桌上放有竹柬,来人如是恶意,必然拿走,或是将它翻转毁损。奔出一看,也在原处未动,心才略放。走向床前,正要将卢堃唤醒,一低头,又看见他额上还写有“懒泥鳅”三字,猛然想起夜来卢堃口头伤人之事,方始明白,来人此举专为寻他过节,作此恶剧,以示儆戒,与大体无干。卢堃虽不检点,这位朋友的气量也未免得小些,不禁又好气又好笑。用手一推,卢堃只把双眼睁开,目闪怒光,似乎要起,手足不能转身,也说不出话来。自己没有在场,看不出是被人点了什么穴道,不敢冒昧,又恐惊醒黄、李二人,给镖行丢脸,方自着急,忽听窗外有人低声埋怨道:“你这小孩真没出息,再三叫你不要和人计较,就这送封信的工夫。你还是把他哑穴点了。他又是我后辈,不知道还当是我量小呢,看你怎么给人解法。”

  玉麟先听出是那瘦人口音,知道此来必有深意,此人不愿露面,身法极快,又追不上,出去徒自将他惊走,干事无补。卢整受了捉弄,未免有些不忿,打算听完来意,借着这道歉为名,僵他两句,便在室内侧耳静听,没有出现。后听来人口气,竟是一位前辈英雄,此事也是他的同伴所为,可见暗中相助早出成心,好生欣幸,忙答口道:“今日多蒙老前辈鼎力相助,感激非常,可否暂停贵步,容玉麟拜谢领教?”边说边往外跑,出去一看,哪有人影?暗忖:这人真个神出鬼没,来去如风,不可捉摸。他不见人不要紧,卢望现被点倒,点穴功夫虽也学过,但这类最上乘的内家点法,却是门外汉,如何可以解得?一着急,明知不会追上,依旧往房上纵去。身刚立定,未及细看,似闻下边檐口微响。

  玉麟人本机警,匆匆一看,四无人踪,便即纵下。身才落地,闻得卢堃喘气之声,似已醒转。就这闻声一怔,晃眼之间,猛瞥见一条又瘦又小的人影,通体皆黑,头上好似蒙着一个黑套,看不见一点面目,怪物也似,由房内纵出,“蜻蜓点水”的身法,落到中间门口,微微一沾地,便向外纵起,擦肩飞过。忙喊:“请留贵步!”赶紧回头看时,那人落到院中,身也未回,便行倒背着纵了上去,端的捷逾猿鸟!生平从未见过有这等本领的人物,情知追也无用。跟着卢堃也气急败坏,拔刀追出,见面便问:“那小贼呢?”

  玉麟恐他出口伤人又惹乱于,忙即低喝道:“是自己人,老前辈。吃了亏还不知道改嘴,也不用镜子照照你那脸去!这事关系太大,差一点连谭大哥和大家弟兄都要跌翻在人手里。快把脸洗净了来,我对你细说。”

  卢望性情刚暴,出时原是情急拼命,一听这等厉害,知道玉麟从无虚语,不禁也吓了一跳,又想起敌人曾在脸上乱画,不知画些什么,客店人多,又是深更半夜,闹起来被人看见,很是不好,闻言醒悟,只得强忍羞愤,气匆匆跑回房去。恰巧脸盆中水尚未泼去,匆匆还用镜子就灯下照了照,才行洗去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闷气,差点连脑门子都气破,却又无可奈何,做声不得。

  玉麟早跟了进去,一听里间人仍未醒,走过去悄声宽慰他道:“二哥不必生气,气也无用。眼前我们就有大乱子出来,还是忍点气渡过难关要紧。好在吃的自己人的亏,又是位老前辈,因见你口太直,容易伤人惹祸,略示警戒,我保他不会传扬出去。”言还未了,卢堃再忍不住,低声怒答道:“明是一个小孩,暗算欺人,什么老前辈?不知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!”

  玉麟原知下手的不是本人,但为宽解卢堃,故意如此说法。闻言想起卢望曾亲见本人,早已醒转,窗外之言也听了去。便答道:“动手的虽不是老前辈,自己总是同他一路,事也因他而起。我适见一黑影飞去,只觉身材瘦小,头脸蒙住,看他不出,你曾看见来人么?”

  卢堃怒道:“怎么不见、只没看清他面貌罢了。听他说话的口音,再看他那身材,至多不过十四五岁,这般捉弄欺负人,你说生气不生?”玉麟一盘问,原来玉麟闻得窗外有人说话,循声追出时,卢堃也自惊醒,只觉玉麟出去,不知有事,睡得正香,以为玉麟如若有事,不会不将他唤起,定是出房便解,心里一懒,没有起来。迷迷糊糊二次正要入睡,忽觉脸上吹来一股冷气,睁眼一看,昏灯之下,床前站着一个没头没脸、似人非人的怪物,正朝自己吹气呢。误以为闹鬼,当时毛根直竖,一着急,待要纵起一脚踢去,那怪物的手更快,这里脚一抬,怪物一声冷笑,手早伸到他的腰间。卢堃闪躲不及,吃他点中,只觉被一双小手戳了一下,立时麻遍全身,不能言动,如梦魇一般,心中于急,百骸惧废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  正自惊急,恐为怪物所伤,谁知怪物将他点倒以后,并不再加伤害,只附耳低声说道:“狮兄莫害怕,我不伤你,只给你换上一个外号。请你稍停一会换外号,等我把信送到,办完正事,再服侍你。”说罢,便往里间走去。卢整一听是人,知是绿林能手蒙面行动,这一急更非同小可。正疑那箱红货非失盗不可,晃眼之间,怪物便自走出,手里并未拿着东西,见面说道,“狮兄,你当我是贼,那就错了。你放心,决不会动你一草一木。不过你那小狮子的外号,今晚非换不可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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