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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老头闻言忙答:“相公说得一点不差,这位姑娘是我们的恩人。昨夜到此,本来说好等她回来,便令我们拿她的信全家迁往浙江仙都山中分田享福。她这匹马照例留在王四家中。此马性如烈火,外人不能近身,地处又偏僻,从未出事。昨天王老四恐怕夜来还要下雨,特地牵往屋内。天明前闻得马嘶远远传来,与此马相似,惊醒起来一看,房门大开,马已不见,知道此马最是贵重,如何对得起人,忙把两家的人一同喊起,四下寻找,直到傍午也未寻见。回来正在着急,浦姑娘忽然赶到,问知前情,在马柱下寻到一个竹片,笑说:“此马被人偷去,你们不必惊慌,自能寻回。并且此马性灵,外人无法骑它,只一松手立时逃回。”说罢匆匆走去。我们见她行时口虽说笑,暗中生气,又把随身宝剑和暗器连珠弩取出,看了一看,把带来的雨衣丢下,收拾停当才走,好似要和对头人动手神气,全都担心,又不许人跟去。走了一会,正商量派人往白云庵老师父送信,那马忽然跑回。我们料它是往前后山交界那一带走去,此马一回,有了借口,王四夫妻追去送信,我的大儿子恐她万一遇见对头,好汉打不过人多,还抄小路往白云庵后那家送信。那地方虽然隔着一条山沟,不能过去,但比崖上这条来路要近一点,只是雨后泥泞不大好走。相公如要寻她,可由前面山环,贴着右侧山脚,遇见岔道不要转弯,走出两里多路,过了五里松就快到了。那地方是片峭壁,下有大片松林,以前常时有人在内打架。如有约会,必在左近不远。如见恩人,可告以马已逃回,请其回来。”

  李善话未听完,心已怦怦跳动,匆匆问明路径,便和阿灵赶去。相隔两里来地,不多一会便自赶到,见前面松林峭壁均与山民之言相合,人却不见。有心要走,又想起宫民兄妹之言,惊疑不定。再见阿灵面有倦容,拿了一个馒头在吃,自己也是饥肠雷鸣,暗忖:“由一清早跑到此时水米未进,饥渴交加,便遇上事也难应付,何况阿灵年幼,无什本领,宫氏兄妹原令我隐身石后,朝外偷看,不如吃饱之后寻到那堆山石,藏在里面,暗中等候,就便嘱咐阿灵,令其遇敌时把人藏起,不要动手,免遭波及。即便被人打败,对方见他一个幼童,又未动手,也不至于和他计较。”想到这里,便和阿灵一说,各吃了两个馒头,一些干肉,又吃了一个苹果。忽觉这里不好,万一错过,又易被人发现,莫如先往林内寻到那堆山石把人藏起,且吃且等比较稳妥,忙往林中走进。见那松林地势宽广,一面是山,三面松林环绕,还有大小数十株花树和两处殿基遗址,残砖断瓦狼藉地上。以前乃是一座大庙,前后两片空地均有亩许大小,宫氏弟兄所说石堆便在邻近殿基石台的侧面,地甚隐僻,前面好些老松,内有一株已年久枯死,盘根错节,依旧夭矫腾挪,势态生动,想见盛时铁干苍鳞,因风飞舞,凤翥龙翔之概。那些怪石又是高低错落,曲折回环,绝好藏身之处,坐卧皆宜。

  主仆二人先觅平整石块坐下,取出干粮,各自饱餐了一顿。候到申西之交尚无动静。李善料知文珠必中诱敌之计,无奈寻她不到,连村民也不见影迹,始而料定宫氏兄妹所说之言决无虚假,及至久候无音,想走又恐错过,勉强忍耐了一阵,怎么都是进退两难。见阿灵吃饱之后卧在石上已然睡去,心想:“阿灵小小年纪,跑了这大半天,也真亏他。”随将雨衣与他盖上。又候了一阵,心中愁急,万分难耐,暗忖:“林中地势广大,方才只顾寻这一堆山石,不曾走遍,乘此无事,何不去往各林内仔细查看一下,如若有人在此争斗,多少总有一点痕迹。”念头一转,便由石后走出。回顾阿灵卧在阳光之下,睡得十分香甜,也未唤醒,独个儿先往前面殿台残址走去。李善毕竟初涉江湖,无什机心,因见林中景物幽静,四无人踪,信步前行,并未十分留意。等到穿过殿台前面空地,走往树林之中,见树色苍苍,满地秋草已全枯黄,斜阳由林隙中穿进,照得树树苍针都焕金色,想起时近中秋,家中父母为了自己婚事常时悬念,难得父母慈爱,因见自己不肯娶妻,忽对文珠钟情,又听简、李二侠从旁一劝,不特没有见怪,反任自己追踪北上,一切均听自主。照此情势,自家父母决无话说,只不知心上人将来能否有意于我。黑天雁又非好惹,文珠虽有关中华山诸侠随时相助,自己更是死心塌地千里追随,但她那等任性自恃,孤身一人飞驰数千里,丝毫不知掩避,又把对头当着好人;一路寻来,连人也未见到一面,婚姻之事实是渺茫。平生不喜女色,怎会放她不下?

  李善正想起有些惭愧,忽听右边松林深处隐隐传来喘息之声,忙即赶去,到后一看,原来树上绑着一个壮汉,口塞破布,正在挣扎。想起江心寺纵敌前车之鉴,打算问明再放,刚把口中破布掏出,一问姓名,不禁大惊。原来壮汉正是王四,因寻文珠送信,被两贼党擒住,拷问文珠下落虚实。王四全家均受过文珠深恩,听出二人是文珠对头,自不肯说出实话,吃对方打了一顿,绑在树上,意欲借以诱敌,定在当夜和文珠见面恶斗。党羽甚多,均是文珠仇家,并还垂涎美色,词甚淫秽。李善忙把人放下,后又问出文珠已接对头所留信号,当夜必来上钩。贼党因恐白云庵后异人多事,已然派人两头堵截,以防王四等山民前往送信,罗网周密,非将文珠生擒不可。李善听完前情,仔细想了一想,便命王四速抄小路再往后山,寻那养有猛大的异人求助,以防前去山民为盗党所擒,信未送到。人去以后,越想越愁急,知道双方定约之处就在宫氏兄妹所说的山石前面,送走王四,重又赶回。到后一看,雨衣在地,阿灵人已不见。

  先疑阿灵醒来寻找自己,暂时离开。等了一会,眼看夕阳快要沉西,仍未见回,渐渐着起急来。有心往寻,又恐彼此相左。再见雨衣粮袋均未带走,暗忖:“阿灵心细灵巧,知我如走,事前必要喊他同行,断无不顾而去之理;许是醒来见我不在,心疑有事发生,或与文珠相见,离开当地,前往寻找,但不应去了这些时候还不回来。”心方疑虑,恐和王四一样被人擒住,欲往寻找,一算林中形势,只后殿一带不曾去过,为防阿灵回来见人不在又多愁急,随手取了一块碎瓦,在山石上写下“阿灵回来,不可再走”字,然后起身,赶往后面林内。一直寻到崖脚,见到处衰草丛杂,荆棘甚多,又有好些泥污,只得回转。正想去往前面松林之中寻找,过时心想阿灵也许此时回到原处,试往石后一看,哪有人影,转身要走,猛瞥见残阳光中似有几个红土写的大字,前所未见。绕往石后一看,乃是“少安勿躁,何苦太痴”八个大字,不知何人所写,也未具名。细详口气,好似自己踪迹已被发现,语虽微带讥嘲,并无恶意。

  李善暗忖:“此行心意除却关中华山诸侠,连心上人也不知道,此人如何得知?”心疑宫氏兄妹暗中窥伺,急于寻人,也未在意。及至二次赶往前面,寻找了一遍,阿灵仍未寻到。回转原处,夕阳已自落山,大半轮明月挂在松梢之上,清辉四射。想起阿灵失踪,急切间无处寻找,心上人不久便来赴约,还不能就离开,再四盘算,愁急了一阵,觉着我虽暗护文珠,不特对头不曾交手,素无仇怨,连文珠也未见过,阿灵一个幼童,断无遇害之理,还是等人要紧。想了想决计守候下去。耳听深草里面秋虫交呜,宛如潮涌,此应彼和,晃漾空山。明月将升,疏星耿耿,松荫满地,夜景清绝,山风吹袂,渐有凉意。暗忖:“天早入夜,照王四所说,双方赴约已到时候,我一出手,不知何时才能终场,何不准备起来?”便将粮袋拿起,打算先吃一点,以备万一。

  猛瞥见粮袋下面压着一张纸条,大意是说,阿灵醒来往寻主人,为毒虫所咬,伤毒颇重,现已将他带往黄叶渡至友家中调养。好在北行必由之路,过黄河时前往寻他,必能遇上。并说,对头已然发现李善日夜兼程追逐文珠,细查行径,又是一个宦家公子,不是江湖中人。因见少年英俊,都疑文珠此次南行所交情侣,双方必已通有情愫,否则不会如此关心,穷追不舍。对头早把文珠视若禁脔,无论何人,一与亲近,必以阴谋暗算。门下死党甚多,江湖上交情又宽,由当日起步步皆是危机。本想设法劝阻,免得受害,后听阿灵说起经过,才知一面痴情,男女双方尚未谋面,少年人一落情网便难自拔,又知身后还有异人随时暗助,本身武功也有根底,只要遇事小心,仗着那面三猴信旗,或许无事。不过事太艰险,文珠虽是绝代佳人,可惜心性不定,又受对头多年愚弄,以前说过满话,未必能与断绝,到了紧要关头不能当机立断,难免不为所误。如能终止前念,别寻佳偶,再好没有。否则,第一,那面信旗随时都要想到不可离身,遇见劝敌不可恃强,稍觉不妙立时将其取出,免得对头卑鄙阴险,上来便放冷箭,暗下杀手,事后假作不知,再挽出人来,去向华山弟兄赔罪讨饶,白吃大苦,有何法想。本来阿灵已被救走,因其中途哭诉,恐主人悬念,才在附近尼庵中借了纸笔,写此一纸匆匆送来,好使放心。今夜文珠中人诱敌之计,必来赴约,她那后山好友便是养有猛大的少年,已知贼党阴谋,到时必来相助。另外还有三人本是对头,因其为人较好,与黑天雁无什深交,内中一人更是看他不起,现已变计,纵不肯倒戈相向,业已置身事外,只作旁观,不再出场,少去三个强敌。虽然后山那位前辈异人青城访友未归,有他爱徒相助,大约已能应付。今夜如不出手,前途可少好些危险,务望留意等语。

  李善看完,惊喜交集,盘算了一阵,吃了一些东西,见月轮渐高,外面尚无动静,心正不耐,欲往外面探看,还未绕出石后,便见对面林内人影连闪,忙即缩退回来,藏在石后,往外偷看。晃眼之间,先是两个黑衣蒙面的两个矮子如飞驰到,内中一个朝着自己这面把手一扬,将头微点,互相匆匆低语了几句,一个便往前林跑去,身法绝快,其行如飞。下余一个背插钢拐的昂头向上,把手一招,立有一条黑影由石前枯树上面飘堕。李善见那人也是一身黑衣,腰缠一件奇怪的软兵器,背上斜挂着一个粗约两寸的铁筒,不知何用。暗忖:“自己由白天起便藏在此,树上伏有一人,咫尺之间竟未看出,这人武功可想而知,自己踪迹也必落在他的眼里,如是仇敌一面必早发难,但这三人身材全都矮小,从未见过,方才曾朝这面点头,莫非关中华山诸侠约来相助的人不成。”越想越有理,为防万一,先把华山童所赠信旗取在手内,打算出去探询,如见不妙,照对方的武功,自己以一敌三决非对手,便将信旗取出与看。就这微一迟疑之间,两黑衣人耳语了几句,一个忽往前面林中跑去,一个纵身一跃,身形微晃,便自失踪。因正取旗,稍一疏忽,竟未看出人是怎么走的。这三人既然不肯相见,料有原因,只得罢了。经此一来,断定来人不是敌党,心便放了许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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