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文英《踏莎行·润玉笼绡》午梦千山 窗阴一箭
《踏莎行·润玉笼绡》是南宋词人吴文英的词作。此词写端午节怀人感梦,表现对远方情人的深切思念。上阕写梦境,句句写梦,却始终没有点破是梦;下阕写醒后的情思和愁闷,前两句写午梦方醒,揭出上阕全为梦境,结尾两句词笔再转,由梦中回到眼前,借写所见夜雨景致,暗抒从午梦初醒至夜雨洒落、晚风吹拂这段时间内的幽思和哀愁。全词构思严密,语言凝练,用记梦来抒情,用虚幻之笔,写梦幻之感,把梦幻与真实错杂合糅为一。
译文及注释
译文
柔润如同白玉的肌肤,罩着菲薄透明的纱衣。用罗绢团扇轻轻遮蔽着浅红的樱桃小口。脖颈上围着绣花圈饰,还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气。大红的舞裙上,石榴花的花纹重重叠起,艾草枝儿斜插着舞乱的发髻。
午梦迷离。梦中历尽千山万水,其实看窗前的月影,只是片刻转移。手腕上红丝线勒出的印痕刚刚褪去。江面上的雨声淅淅沥沥,却无法望到思念中的你。只有萧萧的晚风吹着菰叶,那境味简直就像已经到了秋季。
注释
踏莎(suō)行:调名从唐韩翃诗句“踏莎行草过春溪”而来。双调,五十八字,十句,上下片各五句三仄韵。起首四个四言句,前人多用对偶。
润玉:指肌肤。
笼绡:簿纱衣服。
檀樱:浅红色的樱桃小口。檀,浅红色,唐罗隐《牡丹》诗:“艳多烟重欲开难,红蕊当心一抹檀。”
绣圈:绣花圈饰。
榴心:形容歌女红色舞裙上印着重叠的石榴子花纹。
艾枝:端午节用艾叶做成虎形,或剪彩为小虎,粘艾叶以戴。见《荆札岁时记》。
一箭:指刻漏。古代计时工具。
香瘢(bān):指手腕斑痕。
红丝腕:民俗端午节以五色丝系在腕了以驱鬼祛邪。一名长命缕,一名续命缕,一名辟兵缕。见《风俗通》。
菰(gū):水生植物,也称茭白,可作菜,子实可食。
名家点评
近代文学家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:“周介存谓:梦窗词之佳者,如‘水光云影,播荡绿波,抚玩无极,追寻已远。余览《梦窗甲乙丙丁稿》中,实无足当此者。有之,其唯‘隔江人在雨声中,晚风菰叶生秋怨’二语乎?”
近代文学家刘永济《微睇室说词》:“陈洵《海绡翁说词》有论梦窗之话,颇可玩味。陈曰:‘以涩求梦窗,不如以留求梦窗。见为涩者以用事下语处求之,见为留者,以命意运笔中得之也。以涩求梦窗,即免于晦,亦不过极意研炼丽密止矣。是学梦窗,适得草窗以留求梦窗,则穷高极深’一步一境。沈伯时谓:梦窗深得清真之妙,盖于此得之。又曰:‘词笔莫妙于留。盖能留则不尽而有余味离合顺逆,皆可随意指挥而沉深浑厚,皆由此得。虽以稼轩之纵横而不流于悍疾,则能留放也。’按陈氏专学梦窗,所得梦窗妙处,以‘留’字概之。所谓‘留’者,从陈氏所论观之,即含蓄甚深而不出一浅露之笔,故虽千言万语而无穷尽也。然必其人之情极真感极深,又蓄之极久,蟠郁于怀极厚,方能到此境地,非故作掩抑之态,但为吞吐之声之谓也。此等处亦非细意体会,不易区别。清末词家颇知学梦窗,但以用事下语处求梦窗者多,其所得不过外形之丽密,为之太过,且必至于晦涩。晦涩则吴词之病也,学者不得其妙,反得其病,则非古人之过,学古者之过也。”
近代文学家陈洵《海绡说词》:“海绡翁曰:读上阕,几疑真见其人矣。换头点睛,却只一梦。惟有丽声菰叶,伴人凄凉耳。生秋怨,则时节风物,一切皆空。”
创作背景
这首词是作者在端午之日忆念他苏州去姬的感梦之作。在词人的词集中有大量的作品主题都是怀念他一去、一死的苏、杭二妾。据杨铁夫《吴梦窗事迹考》断定,这首《踏莎行》就是为怀念苏州姬妾而作。
赏析
这是首感梦词,而这与一般的感梦词又不完全一样,把梦中所见之人的容貌、服饰描摹得极其细腻逼真,并没给人以缥缈恍忽、迷离朦胧之感,因而使人一时很难看出是在写梦。
起头“润玉笼绡,檀樱倚扇。绣圈犹带脂香浅。”三句着意刻画梦中所见之人的玉肤、樱唇、脂粉香气及其所着纱衣、所持罗扇、所带绣花圈饰,从色、香、形态、衣裳、装饰等逼真地显示其人之美。“榴心空叠舞裙红,艾枝应压愁鬟乱。”两句,以“舞裙”暗示其人的身份,以“愁鬟”借喻两地相思,以“榴心”、“艾枝”点明端午节令。上句的“空叠”二字,是感叹舞裙空置,推测此因无心歌舞;下句的“应压”二字,则瞥见发鬓散乱,想象其人应含深愁。
上片五句,句句写梦,却始终不点破是说梦。直到下片换头,才以“午梦千山”一句点出以上所写原来只是南柯“午梦”。句中的“千山”二字,表明梦魂与现实距离之遥远。这一句是写山长水远,路途阻隔,只有梦魂才无远弗届。对下句“窗阴一箭”,前人大都解说为:慨叹光阴似箭,与梦中人分别已久。但这里的“一箭”,似指漏箭,这不是感叹光阴逝去之速,而是说刻漏移动之微。联系上句,作者写的是:梦中历尽千山万水,其实只是片刻光景。两句合起来,既深得梦的神理,也形象地道出了作者午梦初回时所产生的对空间与时间的迷惘之感。
换头两句刚写到梦已醒,忽又承以“香瘢新褪红丝腕”一句,把词笔重又拉回到梦境,回想和补写梦中所见之人的手腕。这一词笔的跳动,正是如实地写出了作者当时的心灵状态和感情状态。在这片刻,对作者说来,此身虽已从梦中觉醒,而此心却仍留在梦中。梦中,他还分明见到其人依端午习俗盘系着采丝的手腕,以及其人腕上似因消瘦而宽褪的印痕。
如果联系他另外写的几首端午忆姬之作,可发现,词人对伊人之在端午日以采丝系腕一事留有特别深刻的印象。这就无怪他在这次梦中也注意及此,并在梦醒后仍念念不忘了。歇拍“隔江人在雨声中,晚风菰叶生秋怨”两句,则两从梦境回到现实,并就眼前景物,寓托自己自“午梦”醒来直到“晚风”吹拂这段时间内的悠邈飘忽的情思和哀怨的心境。
此词上片正是以实笔来描摹虚象,写得十分真切;在结拍处却以虚笔来点画实景,写得情景异常缥缈。也许正因其幻而益真,真而益幻,所以才具有“天光云影,摇荡绿波”之美,使人深深地被这种境界所吸引,而又感其乍离乍合,难以追寻。就连最不喜欢梦窗词的王国维也对“隔江人在雨声中,晚风菰叶生秋怨”二语大加赞赏,这不仅是因为这两句所摄取的眼前景物——“雨声”、“晚风”、“菰叶”,既衬托出、也寄寓着作者在梦醒后难以言达的情思和哀怨,同时兼有以景托情和融情入景之妙。▲
吴文英
吴文英(约1200~1260),字君特,号梦窗,晚年又号觉翁,四明(今浙江宁波)人。原出翁姓,后出嗣吴氏。与贾似道友善。有《梦窗词集》一部,存词三百四十余首,分四卷本与一卷本。其词作数量丰沃,风格雅致,多酬答、伤时与忆悼之作,号“词中李商隐”。而后世品评却甚有争论。
最新推荐
- 刘长卿《别严士元》细雨湿衣看不见 闲花落地听无声
- 秦观《纳凉》携杖来追柳外凉 画桥南畔倚胡床
- 郑燮《题画兰》身在千山顶上头 突岩深缝妙香稠
- 韩愈《闻梨花发赠刘师命》闻道郭西千树雪 欲将君去醉如何
- 杜牧《登乐游原》看取汉家何事业 五陵无树起秋风
- 王维《送梓州李使君》山中一夜雨 树杪百重泉
- 贾岛《忆江上吴处士》秋风生渭水 落叶满长安
- 王维《华子冈》飞鸟去不穷 连山复秋色
- 苏轼《於潜僧绿筠轩》无肉令人瘦 无竹令人俗
- 苏轼《洞仙歌·冰肌玉骨》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开 一点明月窥人
- 苏轼《陌上花三首》陌上花开蝴蝶飞 江山犹是昔人非
- 苏轼《江城子·江景》凤凰山下雨初晴 水风清 晚霞明
- 李白《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》杨花落尽子规啼 闻道龙标过五溪
- 孟浩然《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》风鸣两岸叶 月照一孤舟
- 吴西逸《清江引·秋居》扫却石边云 醉踏松根月
- 范成大《喜晴》连雨不知春去 一晴方觉夏深
- 张籍《送远曲》青天漫漫复长路 远游无家安得住
- 李商隐《端居》阶下青苔与红树 雨中寥落月中愁
- 岑参《送崔子还京》送君九月交河北 雪里题诗泪满衣
- 岑参《蜀葵花歌》人生不得长少年 莫惜床头沽酒钱
最新更新
- 张九龄《西江夜行》犹有汀洲鹤 宵分乍一鸣
- 吴文英《踏莎行·润玉笼绡》午梦千山 窗阴一箭
- 范成大《满江红·冬至》著意调停云露酿 从头检举梅花曲
- 张孝祥《卜算子·雪月最相宜》去岁江南见雪时 月底梅花发
- 高适《别董大二首》千里黄云白日曛 北风吹雁雪纷纷
- 辛弃疾《水调歌头·和马叔度游月波楼》唤起一天明月 照我满怀冰雪
- 欧阳修《夜夜曲》浮云吐明月 流影玉阶阴
- 王冕《白梅》忽然一夜清香发 散作乾坤万里春
- 周邦彦《苏幕遮·燎沉香》小楫轻舟 梦入芙蓉浦
- 罗隐《金陵夜泊》冷烟轻澹傍衰丛 此夕秦淮驻断蓬
- 黄庭坚《醉蓬莱·对朝云叆叇》尽道黔南 去天尺五 望极神州 万重烟水
- 刘长卿《穆陵关北逢人归渔阳》楚国苍山古 幽州白日寒
- 马致远《落梅风·人初静》纱窗外玉梅斜映 梅花笑人偏弄影
- 郑谷《淮上渔者》白头波上白头翁 家逐船移江浦风
- 韦应物《同褒子秋斋独宿》山月皎如烛 风霜时动竹
- 朱熹《水调歌头·隐括杜牧之齐山诗》江水浸云影 鸿雁欲南飞
- 杜荀鹤《冬末同友人泛潇湘》就船买得鱼偏美 踏雪沽来酒倍香
- 张祜《隋堤怀古》锦帆东去不归日 汴水西来无尽年
- 高适《营州歌》虏酒千钟不醉人 胡儿十岁能骑马
- 舒亶《虞美人·寄公度》浮生只合尊前老 雪满长安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