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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正道沧桑》第四章:得贵进山做了土匪

作者:阿鸿来源:百灵文学发表于:2020-05-13 15:33:43

    正道沧桑(第四章) 
 

  得贵进蒙山做了土匪。 

  得贵撒腿从家里跑出来,不管东西南北一路跑下去。他只怕遇到认识他的人,问他哪里去。等他觉得安全了,在山头上坐下来时,太阳已经正南了,也就是说,他慌慌如丧家之犬已经跑了一晌午。他这才感到两腿象灌了铅,腿肚子发紧。家是没有了,去哪里心里也没数,唯一的亲戚就是姥姥,只在很小时去过一次,如今路已不记得不说,就是寻了去,早晚他和婶的事就会传过去的,说不准明天叔就会去姥姥家里寻他,让他找条缝钻到地里?暂不去想吧,都把人累毁了。 

  得贵一觉醒来,眼里一片桔黄,太阳已经偏西,离山尖只有一杆子高了。得贵山里长大,最知道太阳偏了西,放个屁的功夫就会黑天。看看东边最近的村子,也有四五里地,无论如何天黑前要赶到,这里山高林密,万万不可在山上过夜的。得贵赶到村口时,天已经黑了。那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,按得贵他们洗心泉村的规矩,这时正是汉子们捧着大瓷碗在街上喝玉米糊糊的时候,这里却静静悄悄的,家家刻户户大门紧闭。得贵去拍了几家的门,明明听得见屋里有人低声说话,却不接他的腔,更没人开门。一路转下去,户户如此。村子不大,沿一条街,很快就转到村另一头了。得贵又饿又乏,实在走不动了,就回到街心碾棚里将就一宿再说。 

  得贵正睡得香,菊花婶到碾棚里来了。菊花婶说得贵,快跟我回家去吧,你在这碾棚里算啥。得贵喜得不得了,说婶,可把我饿坏了,你快给我饭吃。婶笑笑说看婶喂饱你。婶一粒粒解开腋下的布疙瘩口,俯下身来,把两只雪样的奶子送到得贵眼前,那两粒奶头儿顽皮地在他唇间碰,却总是不能被他噙到嘴里。得贵待要起身抱过婶来,一下醒过来了,眼前黑乎乎的一只四条腿的活物正在舔他的脸。得贵嗷地一声,那东西撒腿跑了出去,原来是条狗。经这一番惊吓,得贵睡意全无,肚里饿得更厉害,肚皮都贴到脊梁上去了。看看东天已经有一道鱼肚白,想必天不久就亮,出了碾棚向北,出了村向东走,上了一条更宽些的路,沿着那路一直走下去,过了三个村子,天真正才开始亮了。 

  那时得贵走进了一个镇子,那些二层的小楼和那青石板铺的官道儿,告诉他那是个象模象样的镇子。第一户开了门点上灯的是家馍馍铺,那扑鼻的馍香紧紧抱住了得贵的腿。可是他兜里一个子儿也没有,他就站在那里贪婪地闻着那馒香,不靠近也不走开。腰宽背阔的掌柜,一边迅捷地从笼里向外拾着馍,一边招呼说兄弟,你是要买馍吗?我周家铺的磨桩馍可是远近闻名,保你吃一回更想第二回。得贵说掌柜的,我赶了一天的路,水米没进一口。掌柜的说那还不快快进屋,吃个馍?咱有开水,有小豆腐,也是一样的有名。得贵啧啧舌,舔舔干涩的双唇,说掌柜的,我想买个馍吃,可是,我身上没带钱。掌柜的说兄弟,我没说错的话,咱是头一回照面。要是熟人,不用说一个,赊十个八个都成。得贵说掌柜的,我实在饿得不行了,我吃你个馍,什么粗活你让我给你干干,换个馍给我吃也行。掌柜的说算了算了,谁都有个不凑手的时候,我就送你个馍吃,算交了你个小老弟。说着把一个热腾腾的馍递到得贵手上。得贵接过了塞到嘴里,还没尝出味来,已经狼吞虎咽下了肚。这一个馍进肚,象是一块小石头落进水里,连个泡也打不起来。他说掌柜的,我还得再吃一个。掌柜的就又递一个给他。得贵三两口又下去了,再向掌柜的讨一个。这么一眨眼的功夫,就吃下了五个馍。掌柜的说兄弟,不是我抠,你饿的肚里空瘪了,再吃要撑断肠的。得贵还觉肚里没饱,可是不好意思再伸手,就问掌柜的有没粗活儿。掌柜的说罢了兄弟,刚刚我说了,算我结交了你嘛。得贵说那哪成,我吃了你五个馍哪。掌柜的见拗不过得贵,就说那你实在想干,歇口气去院子里给我劈筐柴算了。掌柜的把得贵引进了院子里,指着南屋门口的木墩说就劈成筐里的样子,早上蒸馍烧。得贵向手心唾了口唾沫就抡开膀子劈起木头来。灶间正在烧火的女人听得外边声音,探出头来说这是谁呀,你让人家干这粗拉活。掌柜的说是个过路的小兄弟,吃了个馍,手里钱不方便,非要干些活顶了。女人说不就一个馍吗?你还要人干这粗活。掌柜的说这小兄弟仗义,非要干。得贵说我都吃了五个馍哩。 

  得贵哐哐地劈,不使奸不耍懒,累得满头大汗。掌柜的看看一个大树桩已经劈一半,说算咧算咧兄弟,那五个馍这回都使出来了。女人已经蒸完了馍,向木盆里臼了水让得贵洗脸,一遍遍地埋怨掌柜的不该让得贵干这么多活,误了人家去做事。掌柜的这才想起来说兄弟,你看你给我劈了一早晨柴,还没问你啥地处来去啥地处哩。得贵说我从西边过来,去啥地处我也不知道。掌柜的说这就奇了。得贵说不瞒大哥说,我在家里闯了祸,不敢回去了。掌柜的问闯了啥祸,还不敢回去?得贵说和地邻打了架。掌柜的说一块地里收庄稼,谁能不碰谁?还能不敢回去!得贵说他年年都把界石往我们这边挪,我就和他打了一仗,把他推倒了。掌柜的说他不仗义嘛,你推倒他也算不了啥。得贵说不巧他脑壳正摔到界石上,当时人就没气了,我就跑了。掌柜的说是有些重了,不过也许只是昏过去了,未必就死了。你不回家,家里爷娘挂着哪。得贵说我没爷没娘,在村里让人欺,没心绪回去。掌柜的说你身上分文没有,怎么在外混?得贵说我正要求大哥,我看大哥也是仗义人,我想给大哥扎个长工,粗活累活咱都不嫌,工钱也说不着,只要大哥能给口饭吃就成。掌柜的说我这是小本买卖,哪雇得起工?兄弟你还是去别家看看吧。这时女人说话了,女人说看这兄弟也是个实在人,他不嫌,就让他在咱家里帮个手吧。籴麦磨面劈柴都用得上人。 

  得贵就在沂河县河头镇周家馍房留了下来。馍房里活儿真不少,白天要在旱磨上磨麦,磨一遍又一遍,直到磨成能做馍的雪白面粉。周掌柜又特别讲究,面粉要比一般人家的白许多,自然就要多磨几遍。从冒太阳磨到正午,才够第二天蒸三笼馍的面;逢到集要蒸五笼,那就要磨到下晌。下晌要进山打柴,或者折一些枯枝,或者挖个树桩,背那么一捆,也就只够蒸几笼馍的。晚饭后开始揉面团。周家馍好吃,关键是面和的硬,靠一遍遍的揉,把面揉熟,揉出筋性来。这是顶累人的活儿,掌柜和女人轮换着,揉大半个晚上。两人都落下了肩背疼的毛病,揉一会疼得直呲牙。半夜里又要早起,把面切了,一个个揉成磨桩高的馍,上笼蒸。日日如此循环,月月如此往复。得贵住下来后,这一切他都可以分担,帮掌柜推旱磨,和掌柜一道进山弄柴,揉面的活儿他给掌柜设计了个玩艺儿,象小孩子耍的跷跷板,那一头绑上石锤,这边拴上绳,用脚一踏一放,那石锤就替人把面揉了。掌柜的只怕不如人揉的好,等试了一笼,竟然比手揉得还要好,对得贵啧啧称赞。女人对得贵也好,吃饭了先招呼得贵,得贵衣服绽了缝挂了口,他就穿针引线给得贵缝了。得贵顶喜看她低头顺眉给他缝衣裳的样子,他就总是想到婶子,她也是这样的一脸安祥,无限慈爱,专心致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