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正道沧桑》第十三章：得贵遇到了投降鬼子的大哥

    正道沧桑（第十二章） 
 
　　为了伤员的安全，掩护伤员都要秘密进行，哪个伤员由谁掩护，谁的伤员隐蔽在哪里，彼此都要保密，甚至连家人都不能知道。天不亮，雪莲就搀扶着得贵出了村子，一直向东翻过了一座山头，又爬上了另一座山。那时天已经亮了，得贵认得他们正在爬的那座山叫马鞍山，在附近是陡峭出了名的。太阳离山顶一杆高的时候，他们才爬上了马鞍山顶。雪莲指着山后不远处刀劈斧削似的一堵岩石，说那里叫鞍山后坡，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过去， 那里有口山洞，一般人不知道。 

　　通后沟的那是条什么路？只有两脚宽，两面都是几丈高的悬崖，看了都让人心惊胆颤。得贵说：雪莲，过不去啊。雪莲说：我背你过去。得贵说：不行，不行，那太玄乎了。雪莲把手里的一只水罐放到地上，伏下身子说：别磨蹭了，让鬼子抓了去就不玄乎了？那时雪莲已经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，得贵如何忍心让她背？说：我还是自己爬过去吧。雪莲不耐烦了，说：你要能爬，我还用来送你？再迂磨，让人看见，让鬼子把咱俩都抓了去就好了。得贵没办法，只好伏到雪莲的背上，雪莲两膝双手着地，小心翼翼地向前爬，听着她粗重的呼吸，得贵的心刀扎一样。爬到对面石岩下面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平台，雪莲去搀得贵时，得贵看到她的掌心渗出血来。得贵说：雪莲，你看你的手。眼角禁不住有些潮了。雪莲笑笑说，没啥。把脖子里挂的小口袋递给得贵，说里面是五斤豆子，我都煮好了，你节省着吃。那口山洞在岩石的西面，里面很宽敞，洞口长着蓬勃的野草，爬满了山枸桤，是隐蔽的好地方。雪莲把得贵安顿好，回去把那罐水提过来，说：这一罐水你也省着点喝，这两天我不能过来，等过了风头我再给你送水来。说完就匆匆走了。得贵倚在洞壁上，目送雪莲从山头消失。雪莲的身子有些笨拙了，让她跑这么远的路，自己于心何忍？那条伤腿火烧似的疼起来，全身的骨头象散了架一样。这伤到什么时候才好？ 

　　下午，马鞍山方向传来杂乱的枪声。得贵爬到洞口，扒开草丛，看到马鞍山两个山头上都站着持枪的鬼子兵，狼狗汪汪地乱叫。得贵紧张起来，狼狗如果嗅着人味儿过来，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。看看洞下几丈高的悬崖峭壁，心想他们要过来，就抱住一个滚下山去，拉上个垫背的。鬼子在山上兜了个圈，乱打了几枪竟然无声无息地离开了。得贵吓出了一身冷汗，不想吃也不想喝，豆子放在那里，也懒得去动一下。 

　　得贵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，醒过来时见对面山崖被阳光晒得一片桔红。记得睡着时是下午，太阳离对面山头有几丈高，这会阳光从背面照过来，显然已经是早晨了。那么他已经睡了一夜多。他感到心里烧得厉害，这是肚里没食的原因，从前天早晨突围算来，他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。他提过袋子来，豆粒从好几处淌出来，原来一夜功夫被老鼠咬了好几个洞。用手一摸，豆子粘糊糊的。已经都煮了一天多了，天这么热，怎能不粘呢？这可是救命粮，千万不能烂了。他把豆子摊在洞口，等着太阳照来晒晒。这时一只小老鼠鬼头鬼脑地蹭过来，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的乱转，尖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。得贵这才发现，小老鼠其实也挺惹人喜欢的。他一挥手，小老鼠蹭的一下没影了，可是过了一会它又来了。得贵一挥手它就再跑开。这么一来二去，小老鼠不怕了，得贵捏了几个豆子放到它面前，它试探了几下，就大嚼起来。它还没吃够，得贵又给它两粒，说：伙计，咱都省着点，这豆子是命根子呢。 

　　夜里得贵又做梦了，他梦到自己背雪莲爬了很长一段路，手掌都磨破了，雪莲抱住他的手心疼得直落泪。那泪落到手上，竟如针扎一般。他醒过来，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。是那只小老鼠，竟然到怀里来偷他抱在胸前的豆子呢。月亮已经偏西，皎洁的月光照进洞来，得贵睡意全无，历历回忆与雪莲所有的故事。记得在“小阳春”，雪莲嘴巴好厉害，得理不让人，不得理也不让人，自己最不敢和她说话。那时雪莲是“小阳春”的台柱子，连班主也把她捧在掌心，自己一个打杂的混穷小子，哪敢想到有一天雪莲姑娘会冒着险背他走一段如此陡峭的山路？自从到莱北来，自己总是千方百计创造机会见雪莲的面，自己从来不敢有什么想法，毕竟雪莲姑娘已经嫁人，已经怀着六个月的身孕。但他心底里总想讨好雪莲却是不争的事实。或许在“小阳春”时他已经对雪莲姑娘有所心仪，只是潜藏太深连自己也不曾察觉？雪莲姑娘呢？雪莲姑娘那时曾经留意过他这个闷声不响的小子吗？她力劝得贵参加八路军，又冒险救了得贵，掩护得贵，是象群众对所有的八路战士一样的朴素情感，还是对得贵情有独钟？得贵回想着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是后者，又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前者。翻来复去，复去翻来没有结果，在夜鸟咕－－咕－－咕－－的有些骇人的叫声里又睡过去了。 

　　次日醒来，得贵抓了半把豆子在岩石上砸碎了，撤到塘瓷杯里，冲上凉水，连稀带稠的喝下去，熟豆的香味久久不散。太阳升起来了，他把豆子再难到岩石上，等着阳光照过来，晒干了全部砸碎了，以后就这样喝，再好不过。那只小老鼠又来了，他捏了几粒豆子放到它面前，它吃完了并不离去。得贵说：小东西，雪莲姑娘来一趟不容易，咱们可不能太贪吃啊。这是第三天了，雪莲姑娘还没来，难道是那天回去时出了事？一想到这里，得贵就有些心惊肉跳。 

　　在得贵焦虑的目光里，雪莲姑娘出现在马鞍山的峰顶上，她臂上还挎了一只篮子。得贵爬出洞去迎接她。看到得贵晒在岩石上的豆子，雪莲说我还怕你不知道晒晒都坏了呢。这回我给你炒了一些，三两天坏不了的。又说你可千万别到洞口来，鬼子在雪野安了据点，我们村西山头上也安了碉堡，他们贴出布告，说谁帮皇军交出一个伤员，赏五十块大洋，如果伤员是当官的，赏得更多，一百块大洋。还说如果去自首，在那边干要连升三级呢。我听说雪野村里有个混混，告了密，村里的党员都给抓了，那个混混到据点里当了个什么队长。这种软骨头最可恨也最可怕。往后我怕是隔三五天才能来一趟，要不让心术不正的人盯上了，那可就坏了。得贵说：你以后千万别再来了，你身子又不方便，要是为了我坏上两口人，我对得住谁？雪莲说：我不来怎么行？再说也没那么严重，我会当心的。她把穿在外面的褂子脱下来，里面还有两个旧褂子，她让得贵转过身去，脱下来说，黑夜洞里一定很凉，这两个褂子都破了，你就铺着吧。看了看罐里的水还有一半，就转到山沟里灌满了。这时那只小老鼠又到了洞口，得贵就讲这只小老鼠的故事。雪莲说人都吃不饱，哪顾得上它们呢？从洞口采了野枸桤藤拧成绳子，在洞顶上找了个地方，把豆袋子吊起来。雪莲要走了，走出洞口又站住了，说：得贵哥，你给孩子起个名吧。得贵说我才识几个字，能给孩子起名？你还是找个文墨先生给起吧。雪莲说，我就叫你起，别人起的我不喜呢。得贵想破了脑袋，说：男的就叫抗生吧。抗日的时候生的。我还听刘盛玉说过，叫什么抗日则生，不抗日则亡。这个名字也算这么两个意思。雪莲说很好啊得贵哥。要是女孩子呢？得贵想了想说：你要不嫌，叫她菊花吧。雪莲善解人意地点点头，说：我不嫌的得贵哥。目送雪莲远去，得贵喊：雪莲，当心啊。那时他心里是一种怎样浓浓的不舍呀！